“走!”  听不到声音,可她看懂了他的唇语,只是在看懂的那刹,塔尔整个人已被硙应狠狠推了出去……    太空之寂,声息无迹。  那些撕心裂肺的叫喊不过是一场倾情投入的默剧,那些流光飞舞的轰炸不过是一道恢弘壮阔的背景。  明明眼前战火纷飞,可耳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静到仿佛闭上眼,这便仍是一片唯有星光熠熠的平静星域。    “不!”一个字,耗尽了塔尔全身的气力,可是没有空气助她发声,没有介质为她传声,一切都是徒劳。  硙应的一推力量惊人,给了她一个极大的起始速度。真空之中,阻力近乎于无,她就这么匀速地沿着直线方向离他远去,看着他,因相互作用的力,朝反方向而去,扑向那枚目标明确的光弹……    一道炫目的白光骤然亮起在两军对垒的中心,比远近所有的爆炸都要瞩目。白光过后,光束中的人、物尽皆消失。末世之光!    塔尔不可置信地看着战场中心白光曾经亮起的虚空——硙应,湮灭了?  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妄图过去追寻他的踪迹,可相隔甚远又没有外力加持,那在陆地上跑几步就能到达的距离,此时,却远得仿佛隔了一整个宇宙!不,宇宙也有限,总可以过去,他与她,短短数秒,已是如分隔于两个不同维度一般,再也触不到了……    一双强有力的臂膀制止住了她悲痛之下毫无章法的身体动作,带着她飘向不远处的战机,是木恪。  塔尔双眼空洞地注视着硙应消失的地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过去!是以,进入机舱的一瞬,她的目光陡然清明……  “你疯了!”木恪避过她抢夺战机操控杆的手,将战机朝斯坦洛特的星际母舰驶去。  硙应推开她时为她选择的路径是攻击的死角,出了那儿,两军的光弹、能源弹只需轻轻擦过,轻易便可致机毁人亡,就算是木恪也得小心避过。  塔尔不死心,频频伸手欲令战机掉转航向。被硙应悉心训练过的人早已不是当初初进J1001军事基地的塔尔,木恪驾驶着战机,好几次都差点被她摸到操控杆,机身微晃,二人数次陷入险境。  “硙应已经死了!”又一个千钧一发之际,塔尔眼中只有木恪紧握着的操控杆,木恪眼中却是差之毫厘便会毙命的如瀑炸\\弹,一声怒吼终于在塔尔再次伸手前爆发!  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突然清醒,吼声过后,塔尔的动作停了,任战机翻转、加速,就这么呆呆愣愣地靠坐在座位上。  “那是‘末世之光’,那把枪射出的光弹会在接触到物质的瞬间生成与它一模一样的反物质,正反粒子相遇,你知道的,都会消失。”战机有惊无险地进入斯坦洛特的阵地,虽然事实残酷,但此刻,必须断了塔尔的念想。  塔尔依旧不语,精神思维,好像都随硙应一道消失了。    斯坦洛特刚才失去一位少将,士气微挫,作为指挥官的木恪大将军不能离开指挥台太久,将塔尔交给手下,他便转身大跨步离开了。  塔尔静立在停机大厅,看舷窗外不远处,成百上千架战机穿梭、投弹,一簇火光,一次轰炸,很可能就是一条生命。这不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却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惨烈的场面。  苍狄星国的突袭来势汹汹,明明两国实力悬殊,可他们使用的战术却生生将斯坦洛特压在了被动的地位,像是专为压制其而制定的!如果不是苍狄有极其熟悉斯坦洛特战术规律的人,说这是巧合,没人会信。  这些疑窦塔尔注意不到,太空中的战火映到她眼中,皆成了带走硙应的那团白光——是他们!都是他们,害死了硙应!    “快通知将军,塔塔劫战机出去了!”  没人知道塔尔方才经历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即将会做些什么,更没人知道这个训练成绩永远垫底的女兵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以致于塔尔打倒身边跟着她的人时,大厅里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正是如此,她为自己创造了夺取战机的时机。  是他们杀了硙应,他们都要死!    木恪站在指挥台的舷窗边观察战况,忽见一架斯坦洛特的战机自母舰中摇摇晃晃飞冲出去,直奔苍狄阵地而去,所过之处,一片火光蔓延,仿若一颗拖尾绚烂的彗星掠过。  未等有人报告,他已知是谁,如此肆无忌惮不顾一切的人,除了塔尔还能有谁!  “撤退。”他吩咐,话毕,人已朝停机大厅行去。    塔尔做事从来就无所顾忌,此时被仇恨蒙蔽了思绪,所作所为都是同归于尽式的狠厉!好在战机弹药有限,斯坦洛特的作战队伍又未完全退出战斗中心,木恪赶过来前她的战机才没被苍狄围剿炸毁。  虽然无弹可投,塔尔依旧未停下,那种不死不休的决绝,连不知情的旁观者都感觉出来了,附近的苍狄战机严阵以待。  木恪一边为她掩护,一边瞄准了她战机的推进器……  塔尔的战机失去动力,一击之下,连方向都变了。木恪加速追上她,将两架战机调整到相对静止状态,欲过去从外打开舱门,将理智全失的塔尔拉过来,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塔尔一开始并未反抗,直到看到斯坦洛特的战机列着整齐的队形井然有序地退回星际母舰……  “为什么不打了?你不是从无败绩的吗!为什么不打?为什么要怕他们!”战机上,塔尔紧抓着木恪的衣袖,声嘶力竭地质问!  “塔尔。”与塔尔相比,木恪的声音少了几分情绪,多了几丝涩然,“胜也分完胜和惨胜,你知道一场以惨胜告终的战役,要付出多少代价吗?”  “呵,惨胜?”塔尔冷笑,“苍狄什么时候,也能和斯坦洛特抗衡了?”  说时迟那时快,木恪领口的通讯器被塔尔一把拽下:“我以斯坦洛特星国塔尔公主的名义在此下令,全体士兵,围剿苍狄!”  “全都给我该干嘛干嘛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动!”木恪抢回通讯器,阻止事态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再转眼,塔尔已经在试图打开舱门了……  “你到底要怎样?”他一手握操控杆,一手拦下塔尔的动作。  “我要替他报仇!我要他回来!!”塔尔挣扎着,尖叫着,泪水不自知地扑簌簌落满整张脸,整个人已处于崩溃边缘!  “他已经湮灭了!整个身体都消失了!”  木恪拔高了声音,想让她清醒过来,可塔尔却像突然看到了曙光一般,迷乱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光亮:“对了,他用的是机械躯体,身体没了,大脑也许还在呢!找到大脑,给他换具新的身体不就好了!”  “大脑与躯体是相连的,不可能幸免。”  “可是我不相信!”塔尔尖声反驳,“我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我不相信,不相信啊……”说着说着便成了嗫嚅,再后来,彻底无声……  波坦星系人种对外太空环境的承受极限是30分钟,先前塔尔为助硙应脱困,为靠近他消失的地方,已在外面待了许久,未经休整又驾驶战机横冲直撞,体力不支是必然的。    这一场梦,似真似幻。  梦中,时间倒退回塔尔从斯坦洛特边境归来的那日。  他坐在J1001北半球荒岩遍布的高地,等着她来,兴高采烈地同他讲述她参与的第一场战役,第一次胜仗。  她问他,为什么要活捉索莱亚人回来升级基因防御系统,而不是与他们和谈签协议或直接去赛度星系灭了这帮隔段时间便会卷土重来的烦人扰事者。  他告诉她,索莱亚人的精神文明远没有达到能与斯坦洛特谈判的水平。他说,一方星域养一方人,索莱亚人不难消灭,但他们所处的那个椭圆非旋转星系、那些热度惊人的恒星,却是波坦人无法消受的。正如曾经辉煌一时的朗越星国,虽已被其自己创造的机器人夺了统制权每况愈下,可独特的环境却让外星觊觎者们至今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冰凉的薄唇贴上她尤散着几缕碎发的额际,不带一丝情\\欲,细雨轻拂而过一般的浅浅触碰,却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温柔……  木恪未批准她参与与苍狄的这一战,她是偷偷跟来的,硙应那一吻是在与她作战前的告别,未曾想,最后竟成了诀别……    再次醒来,人已到了斯坦洛特的行政星,高楼林立灯光不息的繁华星球上,她仍是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塔尔公主。她在J1001上的一切成了所有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同101年前上一世帝后的离奇失踪一样,有人要将它们在她面前永远封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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