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馆的管家叫田伯,已经五六十岁年纪,虽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却精神睿智,微微躬身,恭恭敬敬的回答:“回老爷,都到齐了。” 苏老二出门去接人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此时底下人全都齐聚在大厅里站着。 田伯先向苏玉瑶母女介绍自己,然后就让其他底下人也挨个上前和他们见过,也好认了脸方便以后伺候。 除方才坐车时见过的司机,还有七八人之多。 但负责屋里事的只有四人,管家田伯,管厨房的田婶,两人是夫妻,有个儿子也在苏老二手下当差,正是去接他们来沪城的田生。 还有两位年轻丫环,一位叫阿玲,一位叫阿彩,平日里做些打扫整理、端茶送水的杂事。 这些都是苏玉瑶母女往后要经常打交道的,田伯重点介绍,其他便是听苏老二差遣跑腿的不再细说。 没有别的事,让负责外面工作的底下人都散去后,苏老二背靠沙发两手随意搭在沙发背上问田婶:“楼上的房间都收拾出来了吗?” 田婶笑眯眯的回答:“回老爷,都已经收拾妥当了。” 苏老二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些,听到田婶说妥当,便放心的点点头说:“嗯,你和阿玲先带夫人和小姐上去收拾一下东西,还缺什么就和田伯说。” 田婶赶忙应下,和阿玲提着皮箱,领苏玉瑶和苏招娣上楼去看房间。 苏公馆拢共三层。一楼除去大厅和厨房之类,就是田伯和田婶,还有阿玲阿彩住的下人房。 苏老二的房间和书房都设在二层,三楼的房间平日则是留做备用的,这次苏老二便让拾掇出来给苏玉瑶母女住。 苏玉瑶跟着田婶上楼,一路上忍不住左右打量。 红漆刷亮的木质楼梯看起来十分有厚重感,楼梯边上的墙壁挂着几幅色彩浓艳的画,转角处修剪有型的绿色植物种在青花大瓶里,这间屋里每个角落几乎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脚步不知不觉的慢了下来,但很快被苏招娣一把扯起跟上,还回头在暗处偷偷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安分一些。 苏玉瑶不敢造次,暗暗吐了吐舌头听田婶一路介绍起苏公馆的内里布局。 到了三楼,这一层收拾出来给他们住的两房间是并排在一起的。苏玉瑶打看见房门开始,便突然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说不清是期待是激动还是害怕,或许各种情绪都有。 阿玲拧开把手便规规矩矩的候在门边等她先行。 苏玉瑶暗暗吸了口气才一脚踏进房间。迎面而来的感觉,除了奢华贵气,就是宽敞亮堂。 这只一个房间竟然就已经能抵他们老家房子的一半大小! 怀着赞叹和惊奇,苏玉瑶慢慢走过房间的各个角落,仔细又看又摸摆放的物饰。 脚下踩的是毛茸茸的地毯,挂天花板上的繁琐圆形水晶吊灯,铺在房间中央的蓬松柔软的床铺,罩印花的丝绸被套,床边是白色的带了两格抽屉的梳妆台,台上竖起椭圆形的鎏金铜框镜子,还有高大的衣柜,上半部是拱形的方窗,墙上挂的时钟和壁画…… 苏玉瑶从来没有见过,随便一样东西都不是曾经的她能拥有的,现在全摆在她的面前,连呼吸都不自觉的带上了小心翼翼。 苏玉瑶走到窗前的桌子旁,拘谨的坐下,看看桌上花瓶里插的鲜花,还有篮子里洗净装好的水果。 这些水果她曾经远远看到过,但是没有能尝过味道,因为实在太贵。可现在它们就这样一整篮子的放在自己面前。 苏玉瑶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沈尧给自己取的外号。 自己现在可不就是只麻雀吗?还是只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 否则舅舅派人去接他们母女俩的时候,往日有事没事就对他们冷嘲热讽,明里暗里编排,还骂她半瞎的大伯母一家和乡亲近邻,怎么会都仿佛是换了一张嘴脸,纷纷凑上来客套巴结他们。 嘴上说着祝贺,哪知眼里的艳羡嫉妒几乎掩藏不住。 这么一想,沈尧倒是也没有说错。 苏玉瑶心里百转千回,隐约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感到期待,但又夹杂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意。 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苏玉瑶没有瞧见旁边带她进来房间的阿玲,自她进来房间左右打量,就在暗里对她的一干表现十分瞧不上。 这位表小姐果然农民进城,没见过世面,再如何金装银装也摆脱不了一股子小家子气,还有唯唯诺诺的本性。 田生去接苏玉瑶母女的时候,还带了苏老二的口信,说是沪城什么都有,到了再添置,让他们不必带太多东西,以后也用不着,所以苏玉瑶只装了两三件换洗的新衣服,很快整理好就又下了楼。 苏老二还在客厅坐着,阿彩上了热茶,他正慢悠悠的喝着茶。 苏招娣已经下来先,就坐在苏老二对面的沙发上,两人在说着话,苏玉瑶走过去挨着她坐下,苏老二亲自她倒了一杯茶,还热气腾腾的,又把装了点心的碟子往两人身前推了推:“饿不饿?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先。” 苏招娣连忙说:“我们在火车上吃过了,还不饿。” 苏玉瑶听她做了回应便沉默不言,捧起烫烫的杯身,来回暖着双手。苏老二瞧见她的动作,想起了一件要紧事。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着厚罢了,自己以前也穿过,知道保暖性不怎么样,冬天总要穿很多,显得臃肿不堪不说,做个幅度大一些的抬手动作都困难。 现在家里有暖气倒没什么要紧,但是要出门的话肯定也耐不住冷。 就喊了田伯进来,交代说:“待会儿让人去找位裁缝过来,帮夫人和小姐量一下尺寸,做几件新衣服。” 说完又想起刚才在门外时,沈尧说苏玉瑶土气,追加一句强调说:“让他们做现在最新最流行的款式,料子也要最好的。” 苏招娣连连摆手说不必浪费钱:“我们有带衣服过来。” 苏老二却不管她,让田伯出去安排,然后才说:“这值几个钱?既然我把你们接过来照顾,自然不会叫人看轻你们。再者你们穿成这样出去,丢的也是我的脸,平白让人笑话。” 说着又转头去看一直捧着茶杯低头没说话的苏玉瑶:“阿满,满舅今天还有点事,待会儿要出门一趟,明天我再带你去配眼镜好不好?” 苏玉瑶抬眼看他,收敛心思点了点头说:“谢谢满舅。” “和满舅说什么谢谢?”苏老二故意虎起脸佯装不快的说,“当年要不是你们在我离家的时候帮了我一把,哪有我现在什么事,真要说谢的话,也该是我谢你们才对。” 苏招娣笑说:“我们哪有帮上什么忙,还是靠你自己的打拼。” 苏老二自然知道她是客套,苏招娣家什么情况他可一清二楚,姐夫被征入伍后,家里就没有了男劳动力,地里的农活基本都做不了,能维持生计全靠帮人做针线活,阿满就是因此才年纪轻轻就把眼睛给熬坏了。 当年给他带走的那些盘缠,估摸不是全家所有的钱财也有七八分。 想到这些,面上也有些动容,说:“你们以后只管住下享福,改明住习惯了我带你们到处逛逛,沪城可是个好地方。” 三人又聊了会儿家长里短,田伯进来提醒说:“老爷,时间差不多了。” 苏老二抬眼看了看对面墙上的挂钟,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道:“还真是的,车子备好了吗?” 田伯回答:“已经备好了。” 苏老二便站起来拂了拂长衫下摆,还示意要站起来送他出门的苏招娣和苏玉瑶继续坐着:“我马上要出门一趟,晚饭可能赶不回来吃,这里就是自己家,你们也不要太拘谨了,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和田婶说,田婶解决不了的事就找田伯。” 苏招娣和苏玉瑶把嘱咐记在心里,但还是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苏老二虽说让他们不要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但初来乍到,这里不是能放肆的地方。 苏招娣怕被人看轻,或是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闹笑话,所以是宁愿规规矩矩坐着不动,也觉不乱弄乱碰。 还叮嘱苏玉瑶:“这屋里的东西你别去乱碰乱玩啊!” 苏玉瑶知道她的意思,可年轻人见到新鲜事物,难免会产生想了解的好奇心。 苏招娣不让她胡乱走动和打量,除了去厕所外就只能坐在沙发上发呆,待一会儿还行,但是待久了自然坐不住,所以还是忍不住阳奉阴违,偷偷观察起屋里的摆设物件。 但到底只能看又不能近距离去碰,物件只看外形也没法了解内在,偌大的客厅全部环顾下来没花去多少时间不说,倒还把自己看困了。 说起来原来在家从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以往在家里,每天早上四五点天一亮就要起来做一天的活,而晚上为了节省煤油,不敢点太久的灯,再加上村里没有旁的娱乐,向来都是吃较早的饭,然后早睡早起,白天从来不会困。 但这两天一直在火车上颠簸,心绪跟着起起伏伏不安稳,虽然闲却没能休息好。 此时大概也是因为终于安顿好,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所以积蓄了两天的困意,就抑制不住铺天盖地的袭来,快得完全不给她机会缓解。 苏玉瑶的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沉沉的往下盖,小脑袋也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般,就在她已经快要放弃挣扎,打算找个舒服又不出格的姿势眯一会儿,忽然听到一阵叮铃铃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被突如其来的刺耳声音吓了一跳,苏玉瑶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个精光,睁大了迷离的眼睛左右环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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