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十九）

沉默半晌，尉迟然终是缓缓开口：“下雪了。”　　莫少锦不明所以的抬了抬头，空中竟然真是有什么东西票飘飘洒洒的落下，只是不像是雪。　　许久后，那飘在空中的东西终于缓缓落下，莫少锦习惯的伸出手，接住了一点，掌心一抹红似朱砂，夹着细雪带着淡淡花香，这天上落下的竟是点点红梅。　　她呆怔了好一会，看着落下的白雪红梅，像是心不在焉又是如痴如醉，漫长的时辰一点一点过去，这雪终是停住。　　抖了抖身上沾到的花瓣，青瓦上已是一片一片落红，便问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从背后传来：“她们给了你白虹花雨，我便只能给你红梅落雪了，你喜欢吗？”　　莫少锦不作言语。　　他便是踏着落红，伴着月光，走至她身后，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她却抢先一步“尉迟公子。”　　“嗯？”他柔声应道。　　莫少锦缓缓起身，不知从何飘过一阵麦芽糖的香气，伸出手，凉风经过指缝，留下的是略带冰冷的触感，她转身，双眸望着那轮明月，眸映入一片清辉，目光却是越发的沉重，“其实，你不必如此。”　　尉迟然怔怔看着她，莫少锦一叹，便是转身，不料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把她拥住。　　“可我愿意如此。”简单的一句话，钻进了莫少锦耳中，她一怔，便是呆住，斟酌着尉迟然的话，到底是何意。　　尉迟然把下巴抵在她头顶，细嗅她淡淡发香，以前倒没有怎么发现原来她是这般清瘦，原来她站直了身子，也不过到他胸前的位置。　　原来可以安静的抱着她，是件如此美好的事。他该如何形容这份心情？或是欣喜若狂或是心花怒放，总归一字不过是她，喜怒哀乐是她，万般思绪是她，遇她在劫，爱她是命。 　　莫少锦还未反应过来，便闻耳旁一道低沉“这是给你的生辰礼物。”　　只觉得手腕处一热，莫少锦低头一看，一只做工精美的白玉手镯便已经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莫少锦微微动了动身，想从尉迟然怀里出来，可尉迟然却愈发抱紧了她。　　莫少锦不由是惊慌起来，更是免不了的挣扎：“你要做什么？” 　　尉迟然没有作声，莫少锦看了看与地面的距离，要是摔下去，估计小命要没，心中暗叹一声，放弃了挣扎，把目光放到了自己腕间的玉镯上。　　莫少锦试着把玉镯褪下，但没有成功，那玉镯卡在手掌处，竟是怎么都取不下，就在她懊恼的同时，耳边也传来没尉迟然轻柔的声音：“你要是敢摘下来，我会让你后悔的。”　　莫少锦眉头不由一紧，一阵寒意传遍四肢直达心脏，那该是她最不愿听到的威胁，“天冷，我要回去。” 　　“我不许。”　　“我没空跟你闹！” 　　“我没再闹…”尉迟然低垂着双眸，似在想着什么。见此状，莫少锦趁着尉迟然的失神，灵活轻松的一转身，便挣开了尉迟然的束缚。　　莫少锦小心翼翼的站稳了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庆幸着与尉迟然拉开了距离，可放眼望去，屋顶上却无她可藏身的地方。　　无路可逃，亦是插翅难飞。　　莫少锦背对着尉迟然，缓缓低下头来，心里再一次懊悔，这下该怎么办？　　尉迟然的声音慢慢从身后传来，正在缓缓的向她靠近：“为什么…”　　“我…”后面的话还没来出口，尉迟然便到了她跟前，除了不知所措，还是不知所措，要是说真的要有一点其他的心思，那便是想着从这里掉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死？　　“你难道对我真的是一点喜欢都没有吗…”尉迟然低头看着莫少锦，目光变得复杂，脸上缓缓浮现一丝委屈的神情。　　“抱歉…”　　“我不要道歉，我要的是你。”　　冷风戚戚，似雪白衣轻扬，幽瞳如夜，似深渊纵横，她看不清，亦无所适从，与之咫尺温暖，终是落于她朱唇之上。　　带着炙热和霸道，席卷着她的本该平稳的思绪和呼吸，脑中似乎只剩挣扎，逃离。　　“啪！”手起声落，一道红印，赫然出现在尉迟然脸上。　　“清醒了吗？”莫少锦冷言道，发红掌心带来一阵麻木的感觉，身子也不由的微微抖了起来。　　冷风过隙，长发被扬起，那个原本该稳当的结，就此松开，“我不知道你又要发什么疯，可我也不是随便的人，你三番两次这般，到底要干嘛？”　　他便是再次上前，轻柔的唤出那亲昵的两字，“啊锦。”大而修长的手缓缓抚上她精致的脸庞，“我喜欢你。” 　　“可是，我不喜欢你呀。”　　寒风涌动，宛如锋利刀刃，迎面而来，他来不及躲，只能让它呼啸而过，不见伤口鲜血，却是刀刀入骨。　　“感情对我来说，是多余的。”　　看着莫少锦那不带一丝情绪的目光，尉迟然垂目，那如带桃花的双眸似蒙上一层阴影：“没关系我”　　——“不喜欢，现在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尉迟然垂下手。　　莫少锦终是别过头，“对不起。”　　———————————————————————————————————　　尉迟然已离去许久，莫少锦终是抵不住严寒，自言自语了一句，“好冷啊~” 　　月华依旧，寒风不断，带着瓦上红梅逐渐远去，又辗转而归，城南那边的庙会还在灯火通明，怕是还有还一会的时间才会结束，看来自己要完了…莫少锦紧紧缩作一团，视线开始慢慢变得模模糊糊…　　除了冷，她已经感觉不到其他。　　恍惚间，见花瓣纷纷而至，她起身，行走在这本该让人感到温暖的梦里，却是寒冰刺骨“祖母…嬷嬷…蕊儿冷…”　　“呀，怎么地上这么多红梅花瓣…”白果几人回到锦楼时，已经临近子时，“嘘~小声点，主子和嬷嬷估计都睡了~”白苏小声说道，看着满地落红，又道“应是从什么地方飘来的吧。”　　白果吐吐舌头，几人便轻轻上楼各自回房。　　第二日。　　“主子~”白果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没有回应，白果放下水盆，来到莫少锦床边。　　莫少锦没有应声，白果掀开那红纱，便见发现莫少锦双颊通红，呼吸声沉重，连忙试了试莫少锦的额头，竟是倒了烫手的地步。　　——“白苏，你快来！！” 　　听闻白果的呼喊后，白苏匆忙赶了过来，“怎么了？”　　“你看主子是不是病了….”　　白苏忙是替莫少锦把了脉，便是皱着眉头道“怎么会怎样？怕是受寒了！！” 　　“那怎么办！”白果越来越着急，看着莫少锦辛苦的模样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之下白苏却是冷静：“退烧要紧，去打盆热水来，热手巾敷额头，一刻钟换一次，我现在下去抓药。” 　　“好。”白果急匆匆的按着白苏所说，行动起来。 　　————————————————　　“怎么好好的就烧起来了……”川嬷嬷换下莫少锦额头上的热毛巾。　　白果不由低头自责道“会不会是昨日出去时受寒了？早知道我就不提议出去了…” 　　川嬷嬷拍拍白果的肩膀，便是安慰：“傻丫头，这怎么能怪你呢…”　　“可是……”白果眼泪在打转，像是稍不留神便要掉下。　　“没关系，蕊儿很快就会好的，你可不许哭，不然蕊儿醒了肯定又要笑话你了~”　　“好…..”白果用衣袖把眼里的泪水擦去。　　——“嬷嬷，药好了！”白苏白术推门而入。　　川嬷嬷接过药碗，吹了吹碗中的药，便道“白术，扶蕊儿起来。” 　　“好。”白术把莫少锦从床上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川嬷嬷把药一勺一勺喂给莫少锦，刚开始还好，但越到后面，莫少锦似乎十分抵触，眉头紧蹙，再也不肯把药喝下去。　　川嬷嬷看着还剩半碗的药无奈的摇摇头，“算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白术先慢慢顺了顺莫少锦的背，然后再慢慢扶着莫少锦躺下，盖好被子，端着药碗离开。　　“怎么样了？”见白术两人下来，白前几人便是忍不住问到。　　白苏点点头，“算是控制住了，但这次受寒来的突然，怕是要修养一段时日。”　　—————————————————————————————————————　　“嬷嬷…”午时前后，莫少锦终于模模糊糊的醒来。　　“主子，你醒啦~”一旁的白果被惊醒，有些激动的看着莫少锦。　　“我怎么下来的？”莫少锦挣扎着想坐起来，便发现自己是在房内，自己不是应该在屋顶的吗？　　白果看着莫少锦虚弱的样子，顿时鼻子一酸，“主子你在说什么，什么怎么下来的？” 　　“没什么~睡糊涂了…”一阵阵眩晕感袭来，莫少锦只能勉强一笑，不是白果她们？那会是谁？　　白果伸手探了探莫少锦的额头“还好，烧已经退了，我去厨房跟嬷嬷说一声，让她别担心了。”　　没等莫少锦回答，白果便已匆匆离去。　　随着额上一道微凉的触感，莫少锦再次缓缓睁眼。　　“蕊儿，怎么样了？”　　“别担心，我没事的…..”莫少锦对着川嬷嬷笑了笑。　　“怎么能不担心，主子你老是照顾不好自己，你知不知道可把我们吓死了，突然就这么病了…..”白苏帮莫少锦扯了扯被子，眼泪毫无预兆的就掉了下来。　　“对不起……”莫少锦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伸手往白苏眼下擦了擦。　　“既然觉得对不起，就把药都喝了~” 　　“嗯。”莫少锦点点头，没有丝毫怨言便把药喝了下去，就手擦了擦唇角，便是皱着眉头埋怨道“好苦……”　　“这是白果在庙会给你买的糖栗子，只能吃一个。”白苏把已经剥好的栗子递给莫少锦。 　　“嗯…”莫少锦点头接过，生怕自己多说一句话，又惹得白苏落泪。　　一旁的川嬷嬷看着莫少锦煞白的小脸，又是一阵心疼，“给你熬了粥，可要吃点？”。 　　莫少锦轻轻一笑，尽管没什么胃口，但为了让川嬷嬷放下心，便是点了点头：“好。”　　川嬷嬷小心接过白果手里的粥，舀起一小勺，吹了吹喂给莫少锦，半碗不到，莫少锦便吃不下去了。　　川嬷嬷也不强迫，拿出娟子，为莫少锦擦了擦唇角。　　看着面容憔悴的川嬷嬷，莫少锦心中是万般内疚，“嬷嬷，您去休息吧，这里有白苏白果就好。” 　　“没关系，嬷嬷不累。” 　　“嬷嬷，你这样我会担心的…” 　　川嬷嬷拗不过莫少锦，便是叮嘱道“好好好，那嬷嬷去休息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莫少锦乖巧的点了点头，“嗯。” 　　“那嬷嬷先下去了。”川嬷嬷端着收拾好的药碗和粥离开。　　“主子，你渴吗？要不要喝水？”川嬷嬷一离开，白果便是上前细心的问到，莫少锦摇摇头，“你们也忙了一整早了吧，都下去休息吧~” 　　“不行，嬷嬷说要好好照顾你的！” 　　莫少锦强压着身体里的不适，缓缓笑道“可是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没精神，别到时候我好了，你们一个个都倒下了~” 　　“可是…”白果正想说什么，却被白苏拦住“那主子，我们先下去了，你有事便叫我们~” 　　莫少锦点头，看着两人离开，一直紧握着的手也慢慢放开，掌心中的红印格外引人注目，眩晕感又袭来，便是无力的靠在床上。　　“喵~”猫儿从蒲团上起来，跳到了床上。　　“连累嬷嬷她们为我担心了，我真是，没用啊…”莫少锦伸出手揉了揉猫儿的脑袋，猫儿也是往莫少锦手心上蹭了蹭。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莫少锦双眼一闭，无尽的黑暗，接踵而至。　　莫少锦才烧退了没多久，在傍晚时分却又莫名的烧了起来，一下这，众人刚安下的心又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上，紧张的氛围一直维持到第二天中时，情况才又勉强的稳定下来。　　“不……不要…回来！”一声惊呼，莫少锦猛地从梦中惊醒，身上亦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猫儿看着莫少锦，剔透的眼中或有担心之色，“喵~”　　莫少锦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外边的天已经暗下，楼下传来有些许吵杂的声音，屋里也只有一只蜡烛在燃烧着，发出幽幽烛光。　　“是梦啊……”莫少锦玉手扶额，抹去那一层冷汗，却是忍不住的颤动。　　“喵~”猫儿依旧看着莫少锦。　　“我没事…..”莫少锦在猫儿头上轻抚一下，掀开被子，赤着脚下了床，有些冰冷的触感传来，倒是让她清醒了不少。　　喉咙干渴，莫少锦摇摇晃晃的走向着桌子，却在就要碰到桌子时，手脚一软——“白苏……”情急之下，莫少锦无力的张了张嘴，但发出的声音微乎甚微。　　鼻间传来一种熟悉的香味，比柏木还要好闻，但她却叫不上名字来…　　恍惚间，莫少锦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那个人的脸，但却是模糊的，一点都不真切。　　“怎么都这样了，还要下床…”尉迟然横抱起莫少锦往床上走，替莫少锦盖好了被子，才折又回到桌前倒了杯水。　　冰凉的杯沿抵在莫少锦的唇边，莫少锦反射性的闭紧了嘴唇，有些抗拒的想推开那个人，慌乱中，自己的手被牢牢抓住。　　莫少锦不用看脸，都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了，“你来做什么…放…放开…”　　被抓住的手依旧在不安分的乱动，尉迟然努力的保持着平衡，不让杯中的水洒出来，“听话，别乱动！” 　　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诱惑力，莫少锦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然放弃了抵抗，一股清凉温热的感觉入喉，不适的感觉立即缓解了不少。　　尉迟然小心翼翼的放下莫少锦，替莫少锦盖好被子。　　“好好睡吧。”尉迟然试了试莫少锦额间的温度，轻叹一声，“你赶不走我的，这辈子你都别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