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白术下楼的声音,莫少锦缓缓睁开眼,呆呆看着床顶,明明困意来袭,但却根本无法入睡,就连那烈酒都失去了作用。 再等等吧,或许,还可以再撑一段时间。 莫少锦缓缓闭上双眼,耳边也不约而同的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蕊儿,母后在这~” “蕊儿~” “蕊儿~” “蕊儿,快来呀~” “母后…”依稀间,莫少锦看到了李元柔熟悉的身影,伸出手,总算是抓住了那明黄的衣袖,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莫少锦哽咽道“母后,别走…别抛下我…” “呵呵~”面前的人笑了两声,“好啊,那蕊儿,你就来陪着母后吧~”话毕,那人缓缓转身。 只见浑身是血的李元柔对着莫少锦又是两声刺耳的讪笑,“我怎么就生了你怎么个没用的东西!!多少年了,大仇未报,你竟还有脸面要我别抛下你!!” “母后,不是这样的…”莫少锦一声惊恐,惊慌失措的看着眼前的血人,被她拉着的衣袖淌过鲜血,终是把她的双手染红。 莫少锦无力的松开了手,衣袖垂下,鲜血依旧,很快便染红了地面。 “蕊儿,怎么低着头,你看看母后呀~”李元柔苍白的手缓缓扶起莫少锦的脸。 莫少锦眉头一皱,面前的人不知何时,又变回了她熟悉的模样,“母后…” 李元柔轻笑着,把莫少锦耳旁的秀发理了理,眼中漾起一片柔情,“我的蕊儿,终于长大了~” 就在莫少锦沉浸在那一片温暖时,李元柔的脸却再一度变换,双手亦是紧紧掐住了莫少锦的脖子,“可,你怎么就这样没用呢?” 莫少锦垂着沉重的双手,窒息感袭来,她却无力反抗,只能看着那个曾经温柔的人,任由眼泪慢慢没出眼角,“母后…蕊儿一直都在…努力着…为...为你们报…仇…..你别…生气…” 面前的血人再次变成了她依赖的母后,李元柔缓缓松开了手,扶着莫少锦的脸,泪水夺眶而出,“对不起…蕊儿…是我们没用…” 莫少锦瘫落在地,眷恋的汲取着李元柔掌心的那抹温暖,“母后,带蕊儿走吧…蕊儿,累了…很累很累…” “蕊儿——”眼前,忽而又出现一人,莫少锦抬眸,看到的,是一张稳重的,让人心安的脸,“父皇…” 夏商伸出宽大的手,轻覆在莫少锦头上,“蕊儿,忘了这一切吧,好好活下去,带着我们的希望,活出自己,你爷爷祖母还在等着你呢。” 一个悲戚的笑容,爬上莫少锦的嘴角,随着那弧度上扬,显得越发凄凉,“忘记?我能忘记吗?要是那么简单,就好了…” “蕊儿…” “都给我闭嘴!要我复仇的是你们,要我放下的还是你们,既是如此,当初为什么还要我肩负这一切?”莫少锦质问这面前的两人,“你们知道这些年,仇恨这两字把我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吗?” “因为你们,我已经放弃太多了,现在,你们要我放弃?不可能!!!” “我们一家人曾经那么快乐,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沈立……”莫少锦一怔,目光慢慢变得阴狠,“要是没有沈立就好了…只要杀了他,我就能解脱了。” “杀了他,我就能回去陪爷爷和祖母,杀了他,白苏她们也可以安定下来,我或许,就可以去喜欢别人了…” “蕊儿,你…”话未完,便被一道闷响打断,那是利刃穿透皮肉的声音。 “滴答,滴答,滴答…”接踵而来的,是一阵血雾茫茫,一滴滴的鲜红血液,缓缓滴落在莫少锦面前。 “父皇…母后…”莫少锦抬眸,看着缓缓倒在她面前的两人,显得不知所措。 只见那执剑之人长剑一挥,对她笑道 “从此,这就是我沈家的天下了!” “为什么…”莫少锦伸出手,却在要触碰到李元柔与夏商的那一刻,两人灰飞烟灭——“不不…不…母后,你们不要走…” “沈立!!!”莫少锦双手握拳,缓缓抬眸。 “接下来,到你了!!”沈立举着长剑,便刺向她刺去,一阵撕心般的感觉传来,仿佛要把她压碎,猛地一睁眼,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白术眼角带泪,浓厚的哭腔掩不去心里的焦急,满是问道“主子,你怎么了,可不要吓我……” 莫少锦有些急促的呼吸着,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在强烈的痛楚下,却是记得愈发清晰。 “什么时辰了?” 白术缓缓道“午时刚过。” 莫少锦转过头,有些内疚的看着白术,“又让你担心了吧…对不起…” 白术逐渐松了口气,破涕为笑,“还会道歉,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莫少锦亦是语气一松,“放心吧,这边的事就要完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锦楼了~” “嗯,嬷嬷她们肯定都等急了~”白术点了点头。 “是啊,我们要快点了…” 莫少锦说着,同时看向自己那不自觉抖起来的双手。 白术见状,下意识的抓住莫少锦的手,连忙扯开了话题“要不,我们先用午膳,除了糖醋鱼,白寇还带了些冬笋回来,我给你做了笋丝炒肉。” 莫少锦浅笑着点了点头,“好。” ———————————————————— 午膳后,只是歇了一小会,莫少锦便动身去了别院。雨还在下个不停,白术也只能待在窗户边上注意着别院的动静,那不安的感觉又开始在心头蔓延,从安静的等待,到来回踱步,再是生出了要冲到别院把莫少锦打晕了再带出来的冲动,再至白寇出现,白术才又安静了下来。 而别院里,莫少锦正看着那只服过解药的老鼠自言自语道“只能维持不到半月啊…” 惋惜之余,莫少锦也是陷入了沉思,因为她对原配方的改动,才演变出了如今的引魂和绮罗,而用尽手头上的药材炼制成的解药也只有不到十颗,绮罗性烈,就着手里的解药是远远不够… 思考了半晌,莫少锦才出了房门,回到第一个房中。 “现在,就看你了…”莫少锦拿起桌上的白瓷瓶,‘引魂’二字,写的极为随意,却颇有勾魂引魄的意味。 细长的木勺入内,带出细腻而粉嫩的颜色。莫少锦从木箱中拿出一个不足一指高的墨绿小瓶,从中倒出些微黄的粉末,轻拌过后,两者充分的融合在一起,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如雪的白。 缓缓的,房里原本单薄的香味变得有些奇怪,没有绮罗那般浓郁,却也不似引魂那般温和。 莫少锦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那个时而强烈时而虚无的味道,却是能让人感觉到挹郁绝望,就如暗夜中盛开的花朵,冷艳绚丽,却又在瞬间凋零…… 半刻不到,一种熟悉的感觉蔓延在莫少锦心头,这让她想起为了救小九那次,在水中那种频临死亡,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缓缓的,莫少锦觉得自己又重回了那一刻,四周都是水,手里抓不住任何东西,那种无法呼吸,手足无措的感觉…… 那是死亡的味道。 “嘶~”一阵痛楚,把莫少锦的意识唤回,却是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与手里的发簪一般,摔落在地。 看着手臂上被自己扎出来的伤口,莫少锦放声一叹,再是吸气时便是压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唔…唔唔….”莫少锦捂上嘴,尽量不要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慢慢调整呼吸,人也慢慢平静下来,却不由一笑,这引魂的毒性这般强烈,是她没有想到的,倒也是一个出乎意外的收获。 莫少锦晃悠悠的从地上起来,走向着书桌,但还没走出两步,“啪”的一声,莫少锦再次重重跌落,随着迎面而来的疼痛,终忍不住呢喃道 “疼疼疼…” 而正在趴在窗沿上的白术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眉头一皱,转头看了白寇一眼后便是直接跳出了窗子,快步来到别院前,急迫的拍打着别院的大门“主子!!!” 闻声,莫少锦再次从地上起来,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了窗边,用力的把窗子推开,“没事…我在…” “主子,你……”看着莫少锦无大碍,白术还是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我就来问问,晚膳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莫少锦笑了笑道“我都可以,你看这做吧。” 白术仰着头浅笑,“好,那主子你可要快些,我们等着你。” “嗯。”莫少锦微微点头,便把窗子关上。 “主子,我们都等着你…你可不能出什么事啊…”白术看着那扇紧闭的窗,许久才离开。 雨又开始越发的大了,成片的翠竹被打的不成样子,墨绿的更是竹叶落了一地。 在窗下瘫坐了好一会,莫少锦才扯了扯袖子盖住被自己抓出来的几道血痕,扶着墙缓缓起身,走向书桌。 “咳咳咳…”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过后,喉间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缓缓把手慢放下,掌心中带着夺目的点点猩红。 “辛苦总算没白费呐…”莫少锦竟是笑了笑,取出手绢,缓缓拭去掌心的血迹。 看着笼子里的试验品已经奄奄一息,莫少锦竟是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是泪如雨下,“滴答滴答…”雨打屋檐,泪落红桌,随之而起的,便是一句释然“母后,我做到了…哈哈哈…哈哈…呵…我…做到…了…” 强压着那股喜悦,莫少锦无力的闭上双眸,只要再坚持几天,把这引魂一毒了解透彻,就可以了…就可以了…… 海棠似火,丹霞如锦,那道朱红的宫墙后,那个她们曾经嬉闹的秋千上,在漫天飞舞的玉宇花里,十丈长廊的宫灯中,还有那棵年老的银杏木下,回忆斩不断。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为什么!!!” 莫少锦惊醒,桌上的一切,都已被她一手扫落在地,暗黄的宣纸、书笔、还有那块对半裂开的月砚。 乌黑的墨汁沿着光滑的木地面缓缓流淌、渗入,流淌,再渗入,细而无声,最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墨迹,丑陋而不堪。 “蕊儿,你这是怎么了?”只见盛装的李元柔缓缓走来,莫少锦见状不由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太师椅硬是被她撞到在地,李元柔依旧步步紧逼,“蕊儿,我是母后呀,今日可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母后是来看你的…” 莫少锦被逼到墙角,巨大的惊慌与积压已久的情绪终是忍不住爆发,便是声嘶力竭的嘶喊道“你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李元柔看着莫少锦,目光渐冷,嘴角扬起一个让人心寒的弧度,到底是不由讥笑一句“真是可笑,不是你让我会来的吗?” “蕊儿,我的好女儿,你别怕,母后不会伤害你的,但母后会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大仇得报之日…”李元柔缓缓伸出了手,轻轻抚着莫少锦单薄的肩膀。 莫少锦抬了抬头,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可是母后,蕊儿不想杀人,爷爷说过,大夫的手,能沾上的,只有自己的鲜血…我不想……” “不想?哈哈哈~好一句不想,你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可是夏李两家的血,国仇家恨未报,你倒是一口一个爷爷叫的亲!!” “你给记清楚了,你的命是我们所有人用血给你换来的,所以你没有资格说放弃,跟别想撇下这一切,明白了吗?” 莫少锦没做回应,只是看着面前这个令人陌生人,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亦或是在害怕,房里安静半晌,莫少锦终是闭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缓缓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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