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沐影脸色还是黑的不能看,但眉间却带着一丝歉意,灵染看的分明,叹口气,缓缓走过去坐下。    灵犀也是个机灵的,见里面这种情况,忙走进去,也算接替了灵染侍膳的工作,没办法,谁让自家主子不喜欢田府的小丫头伺候,喜欢的那个又不乐意伺候他,就只有他这个做奴才的亲自上了,总不可能让主子自己转着桌子捡菜吃吧。    屋中没了那个冒着冷气的铁疙瘩,灵染缠绕在腿上的寒气逐渐散去,每日中午这两个时辰正是酒店最忙的时候,灵染她们每天半上午都会吃些东西垫补一下,因此这会儿她还不饿,便只舀了半小碗茯苓薏米汤煲排骨,小口喝着,皇家的子孙们注重食不言语,所以灵染的心思早就飘出饭桌外。    她知道的清楚,封沐影不是个锱铢必较的人,但要是被他盯上,那也是如蛇跗骨,必定会在你身上讨些利息才罢,灵染趁着吃饭的间隙,偷偷睨着旁边吃相优雅的某人,对方还是像昨日那样,安静的食着,只是摆着副冷脸,不时用食指轻扣一下桌棱。    那模样倒像是在…挑食?凌然吃了一惊,看着被对方目光直接越过的西兰花,到现在一筷子没动,看来是不喜欢吃,可明明昨天吃的挺嗨啊,吃一半呢。    感觉一道目光凉凉的扫了过来,灵染赶紧低头,不敢再看。    等封沐影放下筷箸,灵染也正好喝光了碗中的汤羹,抬头扫了眼桌上的几个菜,暗自记下,便告辞出府。    可能是因为上一世遗毒未清,她实在对封沐影无法放下芥蒂,当初整个颍都十二间店铺,封国五十家酒楼的败落全是拜他所赐,可如今她的酒楼维系尚且困难,实在不值得他针对,莫不是他就是单纯想吃鲜品坊烧的菜,那上一世呢?难道也是?    灵染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实在不敢相信,有人会为了吃个饭承包她所有的酒楼,灵染若有所思,但如果是封沐影的话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此人的诸多做法实在捉摸不透。    当年就因为自己抢了一单他未来王妃岳明珠的生意,他居然派人在自己住处蹲了一个月,逢人便说是因为她妒忌岳明珠将要成为七殿下的女人,所以故意去抢人家生意。    当时这事闹得人尽皆知,灵染虽是见多识广,到底还是个女儿家,被吓的小半年不敢回住处,但凡沾染到这位,灵染都要三思而后行。    下了马车,秀禾还道今日她的腿疾未犯,灵染也只能笑笑,没有回答。    其实她觉得这样也好,封沐影这番波折也给她省了个大麻烦,人们只当她是被田府请去,不做他想,这样也省得招摇。    她们进去的时候,店里只剩四五桌食客,零散的坐在窗边,田浩正一脸严肃的说着什么,对面朱海低着头听着,脸涨的通红。    “你这几天办事怎么回事,先是报错了桌号,现在连写个菜名都能写错,幸好客人不愿同你计较,上了就那样上了,不然,八两银子是你能掏的起腰包的?我说,你就不能上上心,这几日丢魂了?”    灵染将田掌柜的话听得清楚,她也看出来,自从出了上次的事,朱海做事就一直心不在焉,想来毕竟觉得不耻,怕是过几日就要找借口走了。    “陆公子。”    灵染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欣喜的喊她,这声音似乎在哪儿听过,她疑惑地朝声音的主人看去,便见多日未见的春华正站在二楼阶梯上冲她招手,笑的满面春风。    “春华,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灵染抬步走上去,却见二楼只坐了一桌,两个男子正朝她们这边看着。    “呜…”春华说着竟哭了起来:“姑娘救我出来连个名姓地址都不留,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恩人了。”她回到府中,听说灵染为了她几次三番去将军府,甚至为了不让人轻视她,还刻意编了说法。    “若不是大公子问了管家,这才慢慢打听到,春华怕是有恩难报了。”    灵染赶紧拿出手帕,在春华通红的眼眶上轻拭:“你没事就好,我原本也只是跑跑腿,你若真的感谢,还得感谢你家小姐才是。”    “嗯…少爷,这就是…是救我出来恩人。”    春华抽抽答答的说完,桌前的两人均是站起来,其中一个身材纤瘦,却非要做出虎背熊腰的样子,留着大络腮胡的,看见灵染,突然笑的见牙不见眼,走前几步冲她熟稔道:“好久不见啊,陆公子,你可还识得我?”    听着那贼兮兮的声音,灵染忍不住退后一步,躲开对方伸来的爪子:“您是?”    她可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噗,”那人看她到窘到发红的脸,突然弯着腰咯咯笑了起来,竟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憨。    灵染愣了下,不由也笑了:“二小姐,你怎么装扮成这副样子过来?”    年蓉将笑掉半边的胡子粘了回去,拉着她道:“还不是怪父亲把我禁足在家中,不这样我怎么能跑出来见你。”说着冲旁边站着的男子扬了扬下巴:“这位便是我大哥,年迦。”    年迦生得宽肩窄腰,许是经常练武的缘故,肤色较寻常人来讲较为黝黑,一双眼睛亮如星辰,鼻梁英挺,看上去十分精神。    “年大哥好。”灵染走上前冲突然到访的主仆三人颔首道。    “陆…陆姑娘,失礼失礼。”    年迦见她乌发高笄,面皮白净,绕是身着男装,云霞也难抵其艳丽的容貌,不由呼吸一滞,这就是陆灵?果真人如其名,灵秀不可方物,不自觉竟红了脸,    他本就生的黝黑,众人也没发现异常,灵染递了茶水,小声道:“这儿的人都不知我是女子,各位唤我公子或者陆灵便是。”    三人虽面露诧异,但均是点头答应。    年蓉只道她们已经点了菜,专等她回来才上,灵染看了菜单,又自作主张加了一道清箩黄金甲和一道油泼扇贝,将账上的菜暗自和田浩打了招呼,记在自己名下,三人落座。    菜品因为点的早,厨房准备的快,再加上现在不是饭点儿,所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菜就已经上了大半,年迦刚同父亲从外归来,年蓉又被禁足府中多时,没有到过鲜品坊,此时看着一桌子没见过的菜式,都有些新奇。    “阿灵,你从哪里请来的厨子,赶明给咱府里也请几个,烧的菜太好吃了。”年蓉剥了一个虾放进嘴里,眯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的好满足。    “酒楼刚开,没请多少厨子,后厨的两位都是十八勺出来的,小姐若想吃,我便每日差人送到贵府上去。”    年蓉开心的应着,片刻后,又咬着满口银牙道:“爹爹不就是想禁我足嘛,那他就关我一辈子,反正我也不看不上皇帝赐婚的那个草包皇子,干脆一辈子别放我出来好了。”    “蓉儿,不可胡言乱语。”年迦瞪了眼自家妹妹,转过头来又向灵染道:“陆公子,让你见笑了。”    “没有,”灵染不在意的笑了笑:“年小姐的婚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觉得,不妨好生考虑一下,莫要错过有缘人。”    年蓉撇了下嘴角,没有说话,反正她晓得这位皇子性子急躁,虽然没见过面,想来也不是个省油的,反正她也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年迦略显尴尬,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听丫头说当日是在凤栖梧遇到的陆公子,凤栖梧本是烟花之地,你一介女流,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我那日…”灵染想到年迦有官职加身,有些事情知道了便要深思,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年迦见她迟疑,忙急道:“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若有什么难处,说出来,也许我能帮的到呢。”毕竟一个女子开着这么大个酒楼,想想都不易,他恨不得告诉灵染,不止这件,就是千件万件他也愿意帮她。    灵染看年迦的样子,心中思忖他确实真是个实在的,只是她原也不需要帮忙,便道:“那日我只是想去找一位叫霜雪的姑娘询问一些商贾之道,不晓得还要等姑娘开馆才行,便恰好遇上被困住的春华。”    年迦之前只道她心善,如今看她不止能干,还有其他女子没有的好学,瞬间心中暖的能化出水,低着头想了片刻,郑重道:“此事便包在我的身上,我帮你着人盯着,应该不会错过。”    灵染谢过年迦,说话间,菜已上齐,小艾小艺知道这桌是灵染要吃,做菜时越发拿出十二分的实力,果然做的色味俱全,令人垂涎。    三人边吃边聊,期间,也是来吃饭的侯府小将军,发现楼上坐的是年迦,便拉去同饮,灵染见食客渐多起来,便自带着年蓉春华避开众人,去后院屋中小坐。    灵染从腿上摘下厚厚的护膝,又盖上薄毯这才对着诧异的年蓉道:“这里没有别人,那胡子我看着粘的难受,你取下来吧。”    年蓉撕下来的时候,嘴唇边都红了一片,上面的树脂还在,难闻不说,粘着也不舒服,不过,当日若是她也装扮成这样,会不会春花就认不出她了?    “春华,当初你是如何看出我是女子的?”灵染轻抿了口茶,暖暖的热茶蒸的脸红扑扑,越发衬得唇红齿白。    春华看她这样子,调笑道:“说句得罪神仙的,您这样娇滴滴的人儿,若这副装扮便能骗过众人,那我家小姐,一定能哄过天上的菩萨呢。”    灵染不信:“有那么不像吗?我坊中的人可是半分没有怀疑过,可见这扮相还是可以混过去的。”    再说她因为母亲去的早,父亲不管着她,继母更是指望不上,所以并没有穿女孩子都有的耳洞,人们只道她长的娘气,谁会想到襟衫下藏芙蓉面呢?春华能看出来,难道整日与她一起呆着的小艺小艾看不出?田家媳妇看不出?    “哎呀,那些粗心的大老爷们怎么能有女孩子心细?”春华看出她心中的疑虑,不过她也没说,就算是这些人看出了又怎么样,老板还是老板,还能凭他们指使不成?    灵染眉尖一拧,可田家婆娘不是男子啊。    正这时,外面传来响动,细听原是今天田府送的海鲜到了,灵染只叫秀禾好生招待主仆两,自己出去瞧着。    田府送货的一直都是位叫齐福的本地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但老实本分,见人就爱笑,让人看了就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齐大哥,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    齐全看见灵染过来,远远就露出两排大白牙:“今天海上遇了风,船队回来的早,不过您放心,货一点儿没差。”    灵染笑了下,没动。“齐大哥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送走了齐福,灵染叫出小艺,安顿他二人准备明天的食材,剩下的还是放回地窖冰着,年迦被灌了三樽酒,好不容易从侯府小将军那里推脱出来,迎面看见灵染往后院走去,忙追了过去。    “年大哥,朋友走了?”灵染见他半跑着过来,忍不住朝他后面看了一眼。    年迦也觉得追的有些急,忙尴尬的挠了挠头道:“没…没呢,年蓉那个丫头呢?没有给你添乱吧?”    这样的年迦,倒像是位邻家小哥。看得出来他极宠这位妹妹,若不是这样,今日也不会偷偷把她带出来。    “在堂屋坐着,年大哥也进来喝杯茶吧。”    “好…好,”年迦巴不得能多待一会儿,干脆连晚饭也一起吃了就更好了。    楠木檀桌前,封沐影冷着脸看着手里的小纸条。    灵犀在后面看得清楚,心道这个死暗夜也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净说这些惹主子不开心的来。    “殿下,兴许陆姑娘是和年小将军有事要聊,才进堂屋的。”    封沐影余光扫了他一眼,脸更黑了。    灵犀吓得一低头,忙换了个说法:“呃…是奴才说错了,兴许他两是已经说完了出来的,肯定没什么事,要不陆姑娘也不会送年小公子出来…”    封沐影眉一拧:“滚!”  他到底养了群什么人,会不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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