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雩本以为陆寒江会把她掐死在床榻上,但没有。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在她快要晕厥前松了手,冷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床铺上咳得撕心裂肺,身体痉挛似的大幅颤抖,看着她的眼泪和痛苦。 “青雩,痛苦吗?”陆寒江轻声说,他的面容落在林青雩的眼中不过一团虚影。“每次你折磨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痛苦。” “我已经很仁慈了,青雩。”他在床畔坐下,把颤抖的林青雩拽到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发。“我仍让你思考,准许你打游戏和看电视剧,我带你出来旅游,我让你见许落落······我没有挑拨你和许落落的友谊,没有让你陷入流言蜚语的恐慌,更没有瓦解你的神智。我已经很仁慈了。” 闭嘴,陆寒江!闭嘴!你凭什么和我谈痛苦!你有什么资格说仁慈! 林青雩想冲上去撕碎他虚伪的面容,拿指甲割破他看似温润的面容,最好划出血来。她幻想手中握着薄薄的刀片,能从大动脉一招扎入他的肌肤,似画一个捺般拉出伤口割破他的咽喉。而事实是,她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在他微寒的怀抱中挣扎求生。 是你折磨我的,是你破坏了一切!你有什么脸和我说结婚誓词?······你知道,我嫁给你的那天,有多开心吗? 陆寒江看见了她的愤怒,语调温柔地说出威胁:“青雩,我没有做那些事,并不代表我做不到。” 林青雩缓了一口气。她仰着脖子,盯着陆寒江,用那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他:“你会吗······会伤害我的家人,把我变成精神病吗?” 陆寒江沉默片刻,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像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林青雩微弱的喘息。 “只要你别离开我。”长久的寂静后,陆寒江这样说。 林青雩缓缓回复:“好的,我知道了。” 青雩的脖子起初是泛红的,过了一会儿便泛出骇人的青紫。所幸,行李箱中塞了件中高领的宽松旗袍,藕荷色的方领旗袍上缀着盘香纽,堪堪遮住了脖子上的淤青。陆寒江帮她穿上,指节弯曲、伸直,为她扭上颈口的盘香扣。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佯装温顺。 林青雩在与许落落和许笺约定的时间前处理好了一切。她对着镜子上妆,淡粉色的眼影涂满眼窝,眼线是缺乏攻击力的深棕色,人鱼姬色的腮红扫在脸颊。她熟稔地操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是被爱情滋养的幸福者,而不是将死之人。 陆寒江递出一支口红,是水红色的,白管,散发着一股巧克力味。 林青雩颇为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她知道陆寒江是不喜欢自己涂口红的。 “去看樱花,许笺说帮忙拍照。”他说。 林青雩无法理解陆寒江是怎么做到差点把自己掐死后,又猛然变得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为自己递口红。她紧接着想到自己,她现在也不能理解自己是如何在差点被杀死后,心平气和地接过他手上的口红。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一步步后退却不自知。 陆寒江只是望着林青雩,看着她的唇线被水红色的膏体覆盖。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林青雩的时候,她也是涂着水红色的口红,像是少女被强行拥抱后身体渗出的暧昧痕迹。 那时候的林青雩两颊还是软乎乎的,一股不谙世事的少女味儿。巧克力色的卷发耷拉在她肩头,鹅蛋脸,淡淡的一撇弯眉,和幼鹿般的眼眸。脸是素白的,仿佛冬日的新雪。只在唇上有一抹扎眼的红,散发着巧克力味道。 其实陆寒江不喜欢染发的女孩儿,他总觉得染过发的女孩头发上有股挥散不去的染发膏的气味。但是她染得很好看。 她是特别的。 “我叫陆寒江。”陆寒江当时是这样说的。 “照影寒江落雁洲?”林青雩下意识地接,紧接着便羞赧地笑了。她在笑自己这完全就是掉书袋子了。 她垂眸,指尖将碎发别回耳后,耳垂上挂着的泛着淡紫的石榴石耳坠微微摇晃。 陆寒江望着她,露出温和的笑,他说:“是这个意思,我母亲很喜欢这句诗。” 或许从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喜欢上了林青雩,只是不自知,又或许那个开头就是这样的平淡无奇,以至于没人料到后来。 许落落显得很兴奋,她指挥着许笺在樱花园里面给她拍照,又拉着林青雩嚷嚷着要许笺拍合照。许笺暗暗吐槽自己混的实在太惨,平日里好几个助理在身边搭手,什么明星见自己不是礼让三分,而现在被自家妹妹指挥来指挥去。 园区赏樱的人太多了,陆寒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默默地盯着他们,忽然期盼自己的妻子能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然后让他和自己一起合影。但这个念头也不过一瞬。 起风的刹那,林青雩忽然抬头,层层樱花落满她的发间,顺着藕荷色的旗袍滑下,有一片花瓣停在圆头的白色高跟鞋鞋面,静幽幽地打转儿。她似是陷入了一场大梦。 许笺拍下了这一幕,然后招手让陆寒江来看。 陆寒江瞧了一眼照片,说:“等会儿传给我。”接着他朝林青雩的方向看去,发现她正在与许落落低声说话,眉目和软。 林青雩和许落落不知说了些什么,说完后便朝陆寒江走来,挽住他的胳膊。 “我去买奶茶好不好?”林青雩道。她说着,将他往下拽了几分,踮起脚亲吻他的面颊。“和落落一起,一会儿就回来。” “路上小心。”陆寒江颔首。 早晨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不想逼得她太紧。 林青雩带着许落落随便找了个奶茶店坐下,随便点了一杯奶茶。 “青雩,你好像有心事?”许落落坐到林青雩对面,略带担忧地说。 林青雩平静地开口:“落落,帮我联系律师吧,我要和陆寒江离婚。” “啊?不会吧。”许落落下意识地回道。“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你们感情不是很好嘛?难不成陆寒江出轨了?” “没出轨,但他家暴我。” “你别开玩笑了。”许落落摆手。 陆寒江那个性格怎么可能家暴?他把青雩捧在手上宠都来不及。充其量就是控制欲强了些。 林青雩早就料到许落落会是这个反应。她默不作声地解开盘扣,露出脖颈上青紫的淤痕。 许落落一颤,难以置信地开口:“这······陆寒江干的?” “难道我自己掐的自己?”林青雩轻笑。她的奶茶放在桌上,没动一口。脖子被掐得青紫,喝不了冰的东西,连喝常温水都像在吞冰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林青雩没说话。 许落落急匆匆地建议:“要不我先帮你找律师,问问要怎么办之类的,万一要收集证物也好有个准备,然后你再打官司要求离婚。你要不要搬出来,住我这儿,别和陆寒江住一块儿了,先住出来再说,然后我们再慢慢商量。” “我怕他对我家里人下手······”林青雩说。“威胁恐吓,打骚扰电话,他不是没这个能耐。” “陆寒江应该不会这么绝情,毕竟——” “不好说。”林青雩打断了许落落的话。 其实这是最乐观的猜测了,林青雩想,他最可能的是找黑社会砸门泼油漆,连续骚扰我妈,再让公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而逼迫自己低头。他知道我最害怕让妈妈受苦。 “落落,手机借我一下。”林青雩说着,伸手接过许落落递来的手机,垂头打字,大概五分钟后,她将还了回去。 “落落,”林青雩沉声道。“下周三晚七点来陆寒江的别墅接我,一定要准时,不管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拒绝,都要来接我,硬闯进去也要把我带出来。如果有人拦你,你就说我马上要死了,要进去救我。” “为什么?”许落落问。 “先别问,把我接到之后我会告诉你的。”林青雩道。“相信我,我是为你好。我不想牵连到你。” 这是一次没头没尾的对话。 林青雩在和许落落回去前再三嘱咐她下周三晚上七点一定要来。 他们在W市待了三天,便回去了。下飞机时刚好是周二凌晨。 周三晚,时钟刚走到六点半,许落落就准备开车上路了。 外头下着暴雨,轰隆隆的雷声盘踞在这座城市上空。阴暗的街上似有如风滚草般的人头滚过,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她发动油门前刷了一下微博,发现自己关注的博主转发了一条微博遗书,被转发的对象是许落落很眼熟的ID。 内容不过三行话。 我不想再被他殴打了。 我决定自杀。 永别了。 许落落心脏顿时停了一拍,刹那间一身冷汗。 那是林青雩的微博。 周三晚六点五十陆寒江别墅。 林青雩用完了晚餐,让帮佣送了苹果和水果刀上来。 陆寒江并没有严格监视她和刀具的接触。毕竟她已经一个多月没和他发生正面冲突了,至于旅游期间那个,叫小插曲。 刀还算锋利,虽然离想象中的还是差了些,可也算是够用了。 林青雩握着原木色的刀柄在左手腕上比划着,手腕微微颤抖。 我是真的很怕疼的啊,林青雩边想边叹了口气。 她深吸一口气,锃亮的刀锋逼近肌肤。 刚割下去的感觉疼到头皮发麻,眼泪不受控制地聚集在眼眶。锋利的刀刃划开皮肉,肌肤裂出缝隙,表层的痛觉神经疯狂地警告大脑,想让自己的主人赶紧停止这种给自己带来伤害的行为。但随着第四刀第五刀下去,渐渐得,痛感如退潮般散去,伤口只剩下被蚂蚁爬过似的酥痒。血红色的液体染红床榻,散发着类似铁锈的气味。 林青雩看着自己的伤口,无意识地冒出一个奇怪想法:落落,你一定要赶紧来,不然我就只能重来一次了。 但到底重来一次指的是什么呢?林青雩努力去想,却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或许是身体失血的缘故,她觉得难以思考了。 她倒在床上,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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