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遂抱着秦艽一路飞驰到了一片山林之中。 他找到了一栋猎户留下的小小茅屋。 一个清尘诀把落满灰尘的屋子打扫干净,又从白玉葫芦里掏出之前为避免风餐露宿备好的干净被褥,在木床上铺好。 甘遂才小心翼翼地把秦艽放到了床上。 她的身上都是血。 这么一会儿下来,几乎把甘遂也染成了一个血人。 甘遂抿着唇,摸了摸秦艽苍白的脸颊,眼底漫上丝丝缕缕的疼惜、自责、痛苦,织成了如墨般的浓黑色。 秦艽的衣服必须换下来。 可是在这荒郊野外,根本找不着一个女人来帮忙。 甘遂有些微的迟疑,最终他还是掏出一块布条,蒙住了双眼,摸索着给秦艽脱衣。 其实蒙了眼睛也没什么用处。 他五识过人,蒙了双眼,照样可以感知到朦胧中她的身形——好似起伏的山峦,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勾勒出完美的弧度。 视觉被封,反而加重了其他感官的感知能力。 手下不经意间触及的肌肤滑腻细嫩,但又十分冰凉,可他的手掌却十分地炙热,带着从他心底溢出的灼人温度。 甘遂赶紧晃了晃脑袋,甩开脑子里无意识描绘的画面,脸颊变得滚烫。 甘遂费了许久时间才给秦艽换好了衣服,他的额角已然渗出了些许汗珠。 他摘下蒙眼的布条,随意擦了擦,又低头看她,漆黑的双眼里写满了复杂难辨的情感,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艽的脸。 眼前躺着的人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到下一刻似乎就会断掉。 甘遂终于闭了闭眼,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额头贴在秦艽的额上。 她冰凉的体温传到他身上,却好像带着电流,刺得他心脏一痛,好似被无形的手一把揪紧。 秦艽失血过多,体温太低。 屋里只有一张床,甘遂本已在地上铺好了被褥,可他想了想,还是在秦艽的身边躺下,轻手轻脚地将她揽入怀里,为她保持体温。 怀里像是揣了一块冰,心里却是燃了一团火。 甘遂就这么抱着她,闭了眼睛,却彻夜未眠。 秦艽昏迷了七天。 前两日甘遂还需要帮她保持体温,抱她入眠。之后秦艽的体温渐渐回暖,甘遂便回了他的地铺。 除了运功为她疗伤,喂她喝水,喂她喝药,在她沉沉睡去的时刻,他就趴在床边,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睡颜,眼底的光亮明明灭灭,带着说不清的意味。 秦艽一睁开眼,便对上了甘遂的黑眸。 床铺不高,为了看她,他坐在地上,躬着身子,艰难地缩在床沿,高大的身躯蜷成一团。 为了照顾她,几天几夜的难以入眠、不修边幅,甘遂的样子有些狼狈。 秦艽看着他,虚弱地笑笑:“干嘛缩在这里?去搬把椅子坐呀。” 甘遂眨了眨眼想说椅子太高了,坐着不方便看她。 却突然眨下了一滴水。 他抬手按住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道:“以后不许自己行动。” 若不细听,就会忽略他声音里还带着的些微颤抖。 甘遂放下手,神情严肃又认真地看着秦艽:“答应我。” 秦艽一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她突然感到心被揪了一下:“……好。” 听到她的回答,甘遂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轻轻摸了摸秦艽的头。 他又突然轻声道:“对不起。” “嗯?” “对不起,让你等了那么久,我不应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他拧紧了眉头,语气沉沉,满是自责。 “甘遂,”秦艽微微笑着,轻轻地唤他,明明声音还很虚弱,眸光却亮得惊人,“我还活着。” 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温柔地说话:“所以,好好照顾我,把你的自责化成行动补偿给我。” “……好。” 秦艽平安醒来,甘遂的一颗心落下了大半。 他开始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秦艽使唤他也使唤得相当心安理得。 好像没有人意识到,又好像其实他们都清楚: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情侣的日常。 但秦艽渐渐注意到,除了刚醒来那会儿,后来甘遂似乎一直不敢和她对视,他总是红着脸避开她的视线。 她起初以为是因为他还在内疚,后来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有心想问,话到嘴边,恰巧甘遂来问她要不要到屋外透气,她便暂时咽下疑问,由甘遂扶着,慢慢走出了屋子。 秦艽呼吸着山林里清新的空气,突然想到另一个被忽略已久的问题。 “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 “……”甘遂沉默了一下。 他以为秦艽一醒来没想到这个问题,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秦艽其实是因为内心里参考了话本子一贯的设定,默认有个大娘给她换了衣服,自觉贴心地不误会甘遂占她便宜,跳过了质问和恼羞成怒阶段。 如今一出茅屋,发现这是在荒山野岭,那哪来的大娘帮忙呢? 秦艽瞪着沉默的甘遂。 东窗事发。 “我会负责的!”甘遂急急道。 秦艽看着他诚恳又急切的神情,突然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负责。” 甘遂不明白秦艽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但她甩开了他的手,身体虚弱得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几乎摔倒。 甘遂急忙揽住她的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他好像明白她为什么生气了。 “我不是想负责……不是,我想负责,但是我不是为了负责,才想和你在一起的,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愿意负责。嗯……也不太对……”他语无伦次地解释。 “……算了,不要管负不负责了。”甘遂抱着秦艽的腰不松手,追媳妇的关键时刻,不能要脸皮。 时隔多日,他终于再次直视秦艽的双眼:“我想和你在一起,无关责任,只是因为……我喜欢你。” “阿艽,”他收紧了手臂,将她拥在怀里,响在她耳畔的声音带着些许低哑,却带着她之前从未注意到的致命魅惑,“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秦艽之前生气,正是因为他说想要负责。因为负责而在一起,想想就觉得心里有根刺。 还好他解释得快。 秦艽忍不住勾起唇角,靠在甘遂的肩头,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 “等我们找到娘亲,你就来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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