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夏夏坐在窗前,头一次体会到了诗文里,那些闺中少女临床对坐的愁绪。 这窗子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出水芙蓉,精细到在这一小扇窗户上,从花苞到盛放足足有十多种花型,每一种都栩栩如生,用的窗纱也是最上等的绫纱,薄如蝉翼,却将正午的日光从刺眼滤成了温润。 即使如此,她也受不了就这样对窗坐一天。 然而屋子就那么大一点,她一回头,就看见绣案上散落的红绸布。 那是一件嫁衣。 出嫁新娘自己做嫁衣本就是习俗,怜惜这些大小姐不怎么通女红,已经从整件都自己做变成了在做好的样衣上刺绣。 甚至刺绣图样都已经有人贴心的画好了。 那又怎样呢?她依然不会。 唉,蒋夏夏觉得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转过头来继续盯着窗子。 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似乎失忆的人这种基本技能也是不会忘的…… 蒋夏夏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倾身过去,透过门缝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春花春草尽职尽责的站在那里,双眼死盯着这扇无辜的门,仿佛在看管什么洪水猛兽。 她们真是尽职尽责啊,蒋夏夏总觉得,这俩人到了现代至少也能混个刑警队优秀警员什么的。 “小姐,您就别想着再私逃了,若是无聊了,就绣绣嫁衣。” 可真是个好提议。 蒋夏夏绝望的坐回到了椅子上,这是她昨天唯一偷偷擦过的家具。 “春花,春草,给我打盆水,再拿个抹布进来。” 门外的二人面面相觑,迟迟没有动静。 “你们放心……一盆水真的闹不出命案。”蒋夏夏真的不想死!她要是有那毅力,早在发现自己穿越的那一刻直接咬舌自尽了! 最终,春花春草还是把东西给端了来,只是这次,没有彻底把门关上,而是留着一扇,二人轮换着站在那里充当门扉。 蒋夏夏:你们开心就好。 蒋夏夏慢条斯理的把抹布放进清水中,仔细的漂洗干净,放在一边备用,然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打扫卫生行动。 为何是备用?因为先做的当然是换被褥!她昨天可是强忍着睡意找出了备用被单的存放地点。 她把旧被单拆下来,远远的扔出“禁地”之外,利落的动作充分表达了她对这东西的嫌弃。 换好后,把被褥叠在唯一干净的椅子上,拿着抹布仔仔细细的将床的每一寸擦拭干净,再把东西放回去。 之后又是漫长的洗洗涮涮擦擦,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绝不放过任何边边角角。 洁癖是种病,心理疾病,她知道。可惜不是多好治的病。和一般热爱打扫喜爱干净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普通人这个过程是享受,而洁癖患者则是负面情绪。 蒋夏夏自己就是,一旦焦虑或者烦躁,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去把周围清洁一遍又一遍。 她花了数年,也只是让自己不那么容易焦虑而已。 不过今日还好,她只是嫌弃周围不够干净。 虽然她还是无法在清扫过程中体会乐趣,可看着房屋一点点变得干净,她的心情也跟着阳光了起来。 啊,在干净的地方呆着真是太舒服了! 门口的二人一脸痴呆的看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她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怎么了?疯了吗? 而且,她们明明天天都有打扫,小姐那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质疑她们的工作水平吗? 二人觉得自己身为丫鬟的尊严遭受了严峻的挑战,她们对视一眼,同时迈向了屋内,试图加入打扫的大军,用行动证明自己非凡的业务能力! “站住!”因为急促有些变调的声音成功喝止住了二人的脚步。 蒋夏夏神色严肃,绷紧的巴掌脸充分表达了她心中的不悦:“出去。” “小姐。”春草语气哀怨,试图感动面前的冰山小姐。 蒋夏夏神色不耐,拿着一根长杆,从桌子那里空划一条线,画出了大半个屋子的私人领域:“想进屋?也行,这外面可以。” 春草十分委屈,小姐竟然已经嫌弃她们到了这个地步。 春花则是叹了口气,最近她和夫人有点像,越来越常叹气了。自从小姐和那书生定情被家里发现后,小姐一直这样喜怒无常,连带着整个府中的气氛都开始变得战战兢兢。 要她来说,那个书生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自从傍上了小姐,那是吃得也好了穿得也好了,甚至还胆敢去醉红楼了! 那醉红楼是什么地方?想一想春花都要脸红。 春花进一步想,是不是那书生又给小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小姐觉得女人就应该会打扫屋子,小姐才如此作为? 唉,她们这样人家的小姐,哪怕嫁人,又哪里用得到自己来做这些粗活?若是小姐真嫁了那什么书生,才是要吃一辈子的苦,不知道要被婆家怎么磋磨。 难怪夫人宁可让小姐怨恨,也要圈着她一直到出嫁。 蒋夏夏才不管两个多愁善感的丫鬟,自顾自的打造完美洁净空间。就算早晚会有人进来,保持不了多久,能多一刻她也好放松一刻。 她正回头浣洗抹布,正好瞧见春花跟春草窃窃私语,然后春草神情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就匆匆离开。 唉,估计又是去叫夫人去了。 咱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找夫人,难道这俩丫鬟真就这么厉害,连她怕夫人都知道了? 蒋夏夏才来几天啊,这得是读心术吧…… 没一会儿,夫人就来了。 她的疲惫是那么显眼,显眼到竟还穿着昨日的衣裙没有换,那一道道褶皱,宣告着主人彻夜未眠的心酸。 蒋夏夏赶在夫人进来之前,先一步踏出了自己刚才划出的“禁地”,断绝了他人入内的可能。 她使出撒娇大法,估计原主也是个被惯的骄纵的小姐,才能干出那种不过脑子的事,这招肯定好使! “娘,女儿只是心烦,想着能在家的时日也没有多少了,才想最后打扫几次这么多年的居所。”蒋夏夏神情留恋的环顾着精美秀雅的闺房,眼中是浓浓的不舍之情。 她手捧着那半成品的嫁衣,做小女儿状摇着夫人的衣袖,小猫般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着,期待的瞧着夫人:“娘,女儿马上就要离开了,能不能,再最后穿一次您做的衣衫?” 蒋夏夏刚说完就发现了不对,怎么说的跟奔赴沙场似的…… 夫人没有听出这些小问题,她颤抖着双手握住了蒋夏夏那细白的小手,滚滚热泪再一次翻涌。 多少年了,都没人想要她亲手绣一件衣服来穿,果然,自己的心痛与不舍夏夏都是懂的,竟想在如此重要的日子里穿她做的嫁衣。 蒋夏夏神情诡异的瞅了夫人的手一眼,算了算了,也握不了几回了,就当她欠原主的。 春花也神情诡异的瞅了一眼上演母女情深的二人,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嘴,没有顺口问出心中的疑问。 夫人绣的衣服,真的能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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