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长孙仪,对她来说修仙有什么好处,那她必然只有一个答案。    大饱眼福。    这不是说凡间就没有美人,但修仙人么,只要不丑,气质都能补得上来,就算是魔修,也有一种或妖娆或阴森的美态;何况正道修士,身上总带着或清冷或缥缈的气质,使人望之心折。    所以当这公认被评选出来的,年轻一辈之中最美的女修就在眼前时,长孙仪索性放开了忧心和思虑,干脆一心一意地欣赏起美人来。    对面的女修肌肤胜雪,霞裙月帔,有飘然若仙之态。  尤其是这闭目趺坐之时,更显得高贵无尘,凛然不可侵犯之姿。    长孙仪嫌目前的姿势坐久了太累,又从容地换了个角度,继续欣赏。    萧秋水不是没察觉到对面那肆无忌惮的眼神,因此心情颇有些复杂。生就这么一张脸,遇上这种事情也是无可避免的,但身份摆在那里,那些男修之中,眼神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却还没几个。    没错,男修。    长孙仪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这一路上都有乔装,眼下正是个普通青年男修的模样。  她是偶然兴起来救人,并没有设想过什么姐妹相逢抱头痛哭的场景,所以除非萧秋水主动开口询问,否则她能闭嘴就闭嘴。    她心知自己那点毛病,看见美人就心软,萧秋水可不是一般人,被她察觉出什么可不大好。    萧秋水久等不见她开口,柳眉微蹙。  不过是个炼气期的修士而已,哪来的胆气?    “阁下救我一命,还未问过阁下大名。”    纵使是如此狼狈的情景,名门世家的矜骄仍旧刻在骨子里,她习惯了高人一等,也自负于还得起这救命之恩,因此哪怕暂时寄人篱下,也不改态度。    “啊……”长孙仪似乎才从她的美貌中回神,闻言笑盈盈道:“萍水相逢就是有缘,道友不必执着于姓名。”    萧秋水眉头皱得更紧:“无缘无故冒险救人,却不肯说出名字,阁下难道不知这样的行径十分可疑么?还是说——你有什么目的。”  如果换做平日,面对这种大胆的打量,她早已不耐而去,可他先前救她一命,总不好如此丢开手。    这年头,做好事还要被怀疑。  长孙仪啧了一声,萧秋水还是不开口更可爱,这一张嘴,那点好氛围都被她赶光了。    姐妹啊……    不过长孙仪心中清楚,就算对方知道了她的身份,她与萧秋水也不可能像寻常姐妹一样彼此关怀照料——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踏上剑修一途的。    在故国毁于一个修仙者的迁怒之前,长孙仪从来没想过修仙,更没想过当剑修。    长孙仪同萧家的恩怨更多的是出于对萧家袖手旁观的怨恨。  彼时她上萧家求援,却被无情拒之门外,因为对方是孟家的人,是他们的世代姻亲。    那个三管家是怎么说的来着?    “念你身为老祖血脉的份上,萧家可留你一处容身之所,只是那些凡人不过蝼蚁,命数有定,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如此轻蔑的眼神,如此高高在上的姿态。    蝼蚁?  好一个蝼蚁!    自此横剑西岭,为护蝼蚁而登昆山。    凝尘一剑,她的凝尘,凝的是天下尘埃,凝的是无尽故土,凝的是凡尘人世啊……    天生凡骨又怎么样?  没有剑府又怎么样?   没有灵根又怎么样?     她可以自开剑府,她照样能够修仙。    因而关于“姐妹”二字不过一闪而逝,长孙仪换了个客气疏离的态度:“当时我恰好经过,哪怕不救道友,恐那魔修也不会放过我罢?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依道友的修为,若是不计后果自爆,我也落不了好,不是么?”    听到这个理由,萧秋水眉头松了松,冷声道:“倒算你有眼力。”    以当时的情况,她要是袖手旁观,那可能也跑不了——谁知道冥妄会不会以为她和萧秋水是一伙的?反正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炼气期的蝼蚁罢了。    长孙仪轻声一笑,没有再开口,她自然不会告诉萧秋水,她是听闻了她被掳的消息特意过来的。  行事只求问心无愧罢了。    但——  她怎么会认为萧秋水的性子同凤无惜有些相似呢?无惜嘴硬心软,可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布满了萧家人的痕迹。    那种……令人熟悉又令人厌恶的痕迹。    长孙仪顿时失去了所有欣赏美人的兴致,她懒洋洋放松了身躯,从储物法器中掏出那本《万法源记》翻动,除了第一张书页上的那一段话,余下的仍是不见丝毫字迹。    到底要如何才能看到剩下的内容呢?    莲华界的功法少有像这般书写在纸上的,多是以一块块金玉简书留作传承,只要探入神识试一试,简书载体便会主动选择是否传下功法。    萧秋水瞥见她的举动,问道:“你是法修?”  她话中隐隐带了些不可思议,也许对她来说,是真没想到,这个机智果断的修士,竟然会是个毫无前途的法修。    然而没过多久,萧秋水就露出一个明了的眼神——察觉对面之人既无灵根也无剑府,有实体也不是走鬼修的路子,那就只有一条路了。    “是。”长孙仪平静道,神色间不见愤懑亦不见忧虑,只径自翻动着空白的书页,思考还有那种方式没试过。  她之前把书扔进水里浸过、放在火中烤过、甚至用石头砸过,可是这一本书竟也有“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气质,就是不为所动。    被这种气质折服的长孙仪也没兴趣在萧秋水面前绕弯子了,她如今就是个法修,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哪怕法修向来被歧视。    法修。  想到此处,萧秋水收回了放在长孙仪身上的注意力。    她原本打算送几本功法给这人修炼,但既然没有灵根,也就只能罢了,换成一些地阶法器,就算还了她救命之恩。    莫怪乎萧秋水这么想,法修可谓是入门最低,也最没有前途的一种大道了,没有灵根和剑府的人想要修仙,要么抛弃肉身走鬼修的路子,要么,便是法修。    而此界中的绝大多数法修,终其一生,也不过炼气期到头罢了——甚至还算不上修士,连寿命都无所延长。    于百余年结丹的萧秋水来说,眼前这不过几十年寿命的修士,不过千万年修道途中的萍水一面罢了,她一个闭关出来,便会化归尘土。    既然如此,连名字也不必问了。  萧秋水重新将精力放在解开冥妄给她所下的禁制上。    就在此时,洞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轰——”    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而来的,是几乎照亮半片天空的一道电光。    长孙仪与萧秋水对视一眼。    雷劫!  终于来了!    萧秋水坐不住,率先一步离开山洞,长孙仪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随之跟了上去。  经过一阵修养,萧秋水体内也恢复了些许灵力,两人飞上山顶,注视着来时的方向。    这处山洞距离萧秋水落下的山谷已有百里,但她们毕竟是修士,远方动静也多少看得清,何况是如此险恶的雷劫。    只见漆黑广阔的无垠天幕之上,一道道青紫色的电光粗壮如同蟒蛇身,以肉眼难及的速度一道道落下,砸在了远处的高峰山。    倏然间,厚重猩红的血雾在那远处高峰的上方开始蔓延,很快就笼罩了方圆百里,浓郁的血气弥漫了整个青檀山。  长孙仪早吃过这血雾的苦头,幸好她们脚下的这处是紫火的诞生之地,那血雾似乎也学乖了些,未敢太过靠近。    萧秋水眉头紧锁:“他这是要……”  长孙仪叹道:“这血海中集合了千人的怨气,但雷劫一来……怨气应当就此被雷劫消解了。”    山下数千百姓的性命,不过是替这魔修抵过一劫而已。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长孙仪若有所思:“这个冥妄,竟然知道运用天道法则规避雷劫。”  尽管他最后背负的因果终究要偿还,但他毕竟有了这个意识。    莲华界中,有多少修士知道,可以锻造至阴至邪的东西来抵抗至清至圣的天雷呢?    长孙仪的表情渐渐凝重起来。    这当然不是个好消息,至阴至邪之物的诞生总伴随着邪念和杀戮,若修士为一己之私,用残害凡人或者其他修士的性命的法子来炼制邪器,消解雷劫威力,这个莲华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结婴雷劫要一千百姓,恐怕还不止。  那么分神呢?大乘呢?飞升……呢?    长孙仪低低地叹息一声:“希望……这只是个例。”    “什么?”  长孙仪方才的话隐在一道雷声里,萧秋水未曾听清,她见长孙仪摇了摇头,便把目光重新投向天雷落下之处。    只见惊雷似乎被这血海惹怒了一般,来势汹汹,毫不容情,它挟裹着毁天灭地的无匹气势,似要将这阴祸彻底毁去!    六九雷劫!    “竟然是六九雷劫。”萧秋水冷笑道:“恐怕是天道也不容许这等魔修活在世上,破丹结婴。”    似乎也要印证萧秋水的话一般,天雷愈劈愈狠,那笼罩青檀山的血雾在一道又一道霸道凛然的雷声下消弭于无形,在第三十六道雷落下之时,彻底散去!    萧秋水柳眉越发舒展:“还有十八道雷劫在后,他当是必死无疑了!”    长孙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想点头,然而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一凝。    “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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