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该起来喝药了。” 沈蔷是被温和的女声唤醒的。她缓缓地睁开眼睛,头顶是杏黄色绣福寿团图的帐子,身上盖着深蓝色的锦缎薄被,手掌交叠整齐地放在胸腹处,墨黑长发披散,着一件淡黄色的斜颈窄袖寝衣。 “哀家睡了多久?” 原来她已经成了那个求助的古装妇人,一个现实世界历史上并不存在的虚构王朝的太后。 沈蔷拥被坐起,看向恭敬候在床前的宫装丽人。 这是元昭太后为她儿子选的原配嫡妻邵氏,康平帝登基之初就被册封为皇后,膝下育有一名五岁的皇子,聪慧伶俐很得康平帝和元昭太后的喜欢。 “回母后,您睡了大半个时辰了。原是早些时候就该唤醒您,但儿媳看您睡得沉,便自作主张让小厨房先将药温着,请母后恕罪。” 皇后嘴上轻声解释着,极有眼力见地扶住沈蔷,顺手将一个靠垫塞到沈蔷背后,让她坐着舒服点。 “你是看哀家连着几宿没睡好,好不容易睡着了,便不忍心吵醒哀家,想让哀家多休息一会儿,你的这份孝心,哀家心里都明白。” 沈蔷拍了拍皇后的手背,依着元昭太后的记忆,说出了一番符合她如今身份的话。 从一名十八岁的大学新生,忽然变成了年近五十的老太后,沈蔷觉得还挺新鲜的。所幸她有之前那个世界林佳佳老了之后的经历,虽然不能像原先那般感同身受,但要参考一二还是可以的。 “母后!”皇后闻言一脸感动,亲手端过旁边宫女捧着的药碗,“母后,您请先喝药。” 沈蔷拒绝了皇后想要喂她的举动,抬手接过药碗,放到鼻下不动声色地闻了闻,凑到唇边一饮而尽。 将空碗递给皇后,从她捧着的白瓷小碟子里捏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略略含了含,压下舌尖的苦味,这才笑道:“这些个太医,回回请脉都要掉一大堆书袋,翻来覆去就没几个词让人听懂,实则开的还不都是那些个温补的药。哀家早说过了哀家没病,不过是没睡好累着了,休息几日自然就能恢复,何必喝这些熏死人的苦药汁?” 元昭太后根本没有病,只是被她口中那个妖女气着了,加上被儿子康平帝误会,以为她容不下那个妖女,顶撞了她几句,一时气得狠了便失了眠。到底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气怒交加晚上睡不着,七八天下来还能有好? 如今换了沈蔷来,横竖就是些温补安神的药材,倒是没被人做什么手脚,只是她好端端的,谁愿意喝那些苦死人的药汁,喝这一碗还是初来乍到,怕引起身边人的怀疑,才不好立刻有所动作。 “良药苦口利于病,为着母后的凤体着想,还请母后忍上一忍。” 皇后将药碗放到宫女捧着的空托盘里,转头对着沈蔷温言软语相劝,“母后这一躺下,皇上往这边跑了好几趟了,可见也是担心得紧,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为个外人坏了您与皇上的母子情分,才是真的不值当。” “你这是为皇上当说客来了?”沈蔷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皇后,“他那么宠着个小玩意儿,初一、十五都只去你宫里坐坐,转头就去芳仪宫过夜,一个多月连着两次为她晋位,你劝他两句他还发作你,你就一点不生气?” 沈蔷一直觉得皇后是种很神奇的生物,不止要管着丈夫小老婆的吃喝拉撒,还要劝着丈夫挨个睡小老婆生儿子,关键她还得表现得大度不嫉妒,否则就是不贤良不合格,满朝文武祖宗家法都容不得她,皇帝丈夫更是能够据此废了她。 幸好找她帮忙的是太后,这要是换了皇后,她说什么都不可能答应,就算迫不得已答应了,保不齐到这边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皇帝灌一碗药,先把他弄得不能人道再说。 否则要她跟一根公用黄瓜滚床单,她怕会忍不住恶心得吐出来。 在某些方面,沈蔷有点儿不可言说的小洁癖,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皇后低垂下头,轻声答道,“儿媳与皇上夫妻一体,皇上对那人只是暂时的迷恋,等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儿媳相信儿媳跟着皇上十多年夫妻情谊,绝对不可能比不上那人短短数月――最不济,儿媳还有承哥儿。” 天真! 沈蔷暗自摇头,心道这个皇后太感情用事,性格上也较为柔软,都是当了这么多年皇后的人了,眼看着皇帝丈夫睡了这个睡那个,居然还想着皇帝的夫妻情谊,简直有些不知所谓,想要让她成为助力,怕是还有得调/教。 “罢了,你让人去宣了龚御医来。” 见沈蔷终于不再追问,皇后松了一口气,忙道:“龚御医一直在殿外候着,只等母后醒了,便为母后再请一次脉。皇上也特意嘱咐了儿媳,您醒了要立刻通知他,儿媳已经让兰姑姑去了。” 兰姑姑是元昭太后身边的掌事宫女之一,差不多是看着康平帝长大的。 沈蔷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对她自作主张让人通知康平帝的事不予置评,只淡淡地让她请了龚御医进来。 康平帝是元昭太后的亲儿子,以前母子俩关系好,皇后又一心向着自己丈夫,这么做无可厚非,如今元昭太后还跟皇帝置着气,皇后没有跟着沈蔷通一通气,再像往常那般就有点不妥了。 还有兰姑姑,作为元昭太后身边的亲近人,行事怎么也这般没脑子?她这个正主还没发话,皇后让她去通知皇帝,她就巴巴地去了? 单单只看着眼前,沈蔷就觉得元昭太后本身的问题也不小。 皇后却被沈蔷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思前想后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对,惹得沈蔷起了心思。 总觉得太后自从醒了之后,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微臣见过太后,见过皇后娘娘。” 龚御医被宫女引进来,对着沈蔷与皇后躬身行礼。 沈蔷叫了起,问了龚御医两句,便示意他上前搭脉。皇后暂时按下心思,亲自帮沈蔷垫了脉枕,手腕上盖好帕子。 请脉完毕,龚御医捋了捋长及胸前的白须,正要照例掉两句书袋,却见这位一向和善的太后睁开了微合的眼睛,忽然出了声。 “龚御医,哀家的身子骨没事吧?” 龚御医正要开口,却被沈蔷抬手阻止,“不用给哀家来那些个虚的,你只要直接回答哀家,哀家要是停了你开的药,对身体可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据哀家所知,那副药里多是些安神温补的药材,吃与不吃都差不多,是药三分毒,既然哀家如今已经大好,这些个劳什子苦药汁,能不吃便不吃罢。” “……太后所言极是。”龚御医压下心头的震惊,暗道以前怎么不知道太后还通医理,当下也不敢随意糊弄,沉吟了片刻后道,“此前您是思虑过度,夜不能寐,如今看您脉象确实大有好转,既然您不愿意吃药,不若让微臣写几张温补的食疗方子,也对您的症。” 沈蔷点了一下头:“便依龚御医之言。” 食补沈蔷还是能够接受的,元昭太后的身子确实有点儿虚,补一补也好。 龚御医打开药箱,取出文房四宝,果然大笔一挥,很快写就了四五张食补方子,恭敬地交给了候在边上的皇后,又细细交代了注意事项,这才提出告退。 “怎么样,这下子该放心了吧?” 龚御医一走,沈蔷笑看向正对着手里的食补方子出神的皇后。 皇后抬起头来,想到方才她还劝太后喝药,不由尴尬地笑了笑:“母后见识广博,只是想不到您竟然还懂得医理。” “什么见识广博?不过是恰巧读过几本医书,知道些粗浅道理罢了。这些个太医御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总是弄些温补的药材糊弄人,你要是不说,他们能够给你开上三五个月的苦药汁。” 沈蔷反手抽掉背后的靠垫,被子往上一拉便重新躺了下去,掩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哀家懂得些什么,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行了,说了这么回子话,哀家乏了,要接着小睡一觉,一切等哀家醒来再说。” 到底是连续失眠了数日的人,元昭太后的年纪已经不小,沈蔷代替她过来之后,那困意是一波接着一波,解决了苦药汁的事,现在谁来都别想打扰她睡觉。 只有睡饱了,养好了精神,她才有力气战斗。 “母后,皇上――” 皇后想说兰姑姑将太后醒了的消息报了皇上,说不定皇上很快就会过来看望,太后这会儿说要休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在跟着皇上置气,才故意躲着不见。 太后跟着皇上冷战,皇后觉得她夹在中间,实在有些难做人。 皇后为难地皱了皱眉,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高声唱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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