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处那道锋刃的冰凉让赵元善一动也不敢动,但望着男人的目光,却毫无半点惧色。 “你最好适可而止。”冷冷的警告没有一丝温度。 赵元善垂在袖下的手指攥了攥,“裴大人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杀了我,二是答应和我的这笔交易。” “你当真以为,我不能耐你如何?” 裴敬甫眯起如鹰般锐利的眼,“我不管你为什么突然这样抗拒入宫,但我不妨清楚的告诉你,你入宫,早就是注定的事情,即便是扯上我,除了让我因此丧命,不会有别的结果,圣旨已下,无论如何,你都得入宫。” 看到赵元善沉默,裴敬甫接着说道:“用清白作赌注,的确是个好法子,但你算错了——你是赵家的女儿,你的清白或是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你身上所负的,唯有权利之间的衡量。” 赵元善自然知道自己代表什么,“只要我有足够的理由,只要我的理由是太师府这边的过错,皇上就会顺水推舟,不会强求赵家的女儿入宫。” 裴敬甫听罢,突然笑了几声,像是在笑她的无知。 “你以为,皇上真的什么都受制于赵太师么?又或者,你以为一年前你与皇上的相遇,只是一个偶然?” 赵元善凝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若是没有自己的算计,怎会容你这样纠缠他?你觉得你对皇上真的了解多少?又或者,对太师在朝堂上掌控的权利有多少自信?身为一个帝王,尤其是皇上这样从明枪暗箭里走出来的人,你觉得会有多简单?从你认识皇上的那一刻起,你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裴敬甫的话没有直接说的很明白,可其中意思,赵元善却已经完全理解了。 看到神情怔忡的女子,裴敬甫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准备收刀。 “裴大人凭什么会认为,这场棋局里,我不能全身而退?” 裴敬甫的‘惊棠’还未入鞘,却听到她缓缓说出的这句话,抬眼,看到她不知为何有些凉薄的眼里,透着几许坚定。 “那我也不妨告诉裴大人,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裴大人也只有两个选择,一是答应我所说的交易,”赵元善抓住裴敬甫还握着惊棠的手,那双看起来纯净无害的眼泛着他从未见过的决绝,“二,便是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现在必须要让裴敬甫跟她成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赵元善料定裴敬甫不会杀她。若是他真的杀了她,就等于跟她同归于尽。 裴敬甫知道她的用意。 她在威胁他。 “裴某此生最厌恶这样的威胁。” 赵元善:“裴大人现在同样不能全身而退,你没有别的选择。” 裴敬甫沉默不言,眼前这个赵元善并不是以往他知道的那个。他从来不会去了解不相干的人,也不会在女人身上下什么工夫。但赵元善是确确实实勾起了他的兴趣。 她最近突然抗拒入宫为妃,并对他无休止的纠缠,裴敬甫不知道赵元善选择纠缠的对象为什么是他,但其中原因,他并没有过多深究的兴趣。 他只要明白她的目的便可。 裴敬甫向来不吃这套,即便她是赵元善。看了眼赵元善抓着他的那只涂着粉色丹蔻细白的手指,“男女授受不亲,你若是玩够了便回府吧。” 赵元善并不松手,“裴大人急着让我回府,是想让我回去在我父亲耳边说点什么吗?裴大人好不容易升任北镇抚使,若是人生之路就此终结,不是未免可惜?” 裴敬甫的脸沉了沉,“像你这样不知边幅一心求死的女子,裴某是第一次见。” “裴大人要么现在动手,要么就答应我的条件。” 裴敬甫冷笑:“这两条路都是死路。你认为我会选择哪一条?” 手腕翻转之间,惊棠再一次对准了她。 若是威胁,纵使是赵震的女儿,必要时刻,他也不是不能动手。 “趁我心情还不是很糟,你现在马上离开这里!”裴敬甫冷声厉色道。 赵元善不紧不慢的,似乎就是要这么激怒他一样,“裴大人不仅不解风情,连脾气也不好。若是我不做点什么,你恐怕不会拿我的话当真。” 赵元善瞥了眼颈侧的惊棠,这把刀曾当着她的面,浴了她哥哥的血。 若是自己这回死了,裴敬甫定逃脱不了干系,能解决一个裴敬甫对她来说也并没有什么遗憾的。 裴敬甫不是那么容易说动的人,所以这次,她得赌。 未等裴敬甫说什么话,赵元善便突然抓住他的手,将那把‘惊棠’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裴敬甫惊觉,握着惊棠要收回手,但还是迟了一步,惊棠已经刺进她的左胸口上方半寸。 然后便听到她闷哼一声。 裴敬甫错愕的看着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做。 “……这下,裴大人还要认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你疯了。” 赵元善身子本就弱,被这么刺一下,虽然不是致命位置,但还是痛的她几乎昏过去。 裴敬甫愣了愣,还是在她要倒下去的时候接住了她。第一时间将她抱进房间里替她处理伤口。 裴敬甫将她平摊在床上,返身拿出伤药和纱布。 惊棠刀还刺在赵元善的身上,裴敬甫握住刀柄,将纱布摁住伤口,没有任何犹豫,一把将刀拔了出来。 赵元善痛的闷哼一声,只觉得两眼昏花。 虽然不是要害,但血却一直流个不停。赵元善这步棋走的险,虽然被刺伤的感觉不好,但也并不是没有什么结果。 裴敬甫本想替她处理伤口,但手却在她衣襟处停下了。 他看着赵元善的脸色有些苍白,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伤药放在一边,起身背对着她。 赵元善虽然有一瞬间的头昏,但上药她还是不需要外人给她来的,尤其是男人。 裴敬甫见她坐了起来,转身走了出去。 赵元善知道自己受了伤,他不会走远。于是褪下衣裳,给自己上药。 裴敬甫出去后关上了门,用旁边挂着的一块麻布拭去上面的血渍,然后,缓缓放回刀鞘里。 天空澄澈如洗,斜阳映在屋檐与湿润的蔷薇之上。 他从来没被一个人如此要挟过。 还是一个女人。 但他的确是被她要挟了,而且还不能真的拿她如何。 赵元善包扎好伤口推门而出,看到裴敬甫站在阶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等会要回府,但不能让府里的人发现她受了伤,只能将外面的那件襦衫上的血渍洗干净。 裴敬甫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既然经不起这样的伤,以后就不要轻易用这样自伤的办法。” “若是裴大人肯答应我的条件,我也不会走到这一步。“赵元善抱着自己那件襦衫,“裴大人伤了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没想到元善姑娘为达到目的,竟也会如此不择手段。”裴敬甫知道目前自己已经无法置身事外,赵元善知道他的心思和目的,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对自己有那些了解的,但现在开始,他的确不能小觑这个女人。 “裴某答应你的交易。” 赵元善没想到裴敬甫会这样答应了,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不管如何,他总算是答应了。 裴敬甫道:“裴某虽然答应了你的条件。但你要清楚一点,不管是太师还是皇上,以你我的身份来说,都不可能顺利的如愿以偿。” 之前和赵元善在太师府里那件事,虽然他已经做了解释,但赵震已经还是对他跟赵元善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怀疑,因为赵震相信,按照赵元善的性子们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就跟一个男人有这样的举动。 既然他已经被她陷入了这潭泥沼没有了退路,倒不如来之顺之。 “裴大人所言不假,但有时候,就是需要铤而走险,搏一把,不是么?” 看赵元善似乎已经有了主意的样子,裴敬甫顿了顿,问道:“裴某想知道元善姑娘不愿入宫的理由。” “因为我知道了,入宫,就是一场无法回头的路,那条路,只会让自己身不由己,到最后,自己只能成为一颗无法左右自己生死的棋子。” 裴敬甫无悲无喜:“难道元善姑娘以为,跟裴某做这场交易,就能摆脱所谓身不由己?” “起码,我现在还可以决定我的生死,不是么?” 赵元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透着某种坚定,虽然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有些疯狂,但其实那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他之前总以为,她与寻常的宦家千金无异,背负所谓的家族荣耀,束缚在那层荣华富贵的茧里。 但眼前的赵元善,似乎并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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