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洞穴地理位置隐蔽,洞外联合树木阴阳,结五行之阵。    姬澄六岁识天文,八岁晓阴阳、通术数。而今一百二十三岁,有些东西早已深入骨髓,成为下意识的东西。如吃饭喝水,抬手走路,完全不需要任何仪式。     姬澄在凉山山洞住了八天,风餐露宿,全靠树果果腹。姬澄头脑放空,整个人有些发呆,分明知道她有更迫切的事,要入世,要调查情况,要把一切查清楚,手刃仇人。    都不是什么难事,姬澄却逃避般地抗拒。总做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如编席。    洞外有大量韧草,姬澄无所事事,便将这些枯草拔回山洞编席。    古有结绳记事,姬澄把自己不能付诸于口的思绪编织在纬席里。烧给周唐,说悄悄话。    凉山墓室被埋下那么多炸、药和火油,周先生的冰棺还在不在,她都不知道。    姬澄敛着双眼,手下动作不停。    姬澄颓丧八日,将洞内挂满编席,有些话烧了。有些话,平铺在山洞墙壁上日日观看。    突然有一天,清晨朝阳初升。阳光照进山洞内,姬澄忽然想起她坐在颐宫龙座上,俯视群臣,眺望江山万千好风景的时候。心里那股隐隐的悲痛,蓦地拧成一条绳。    姬澄仿佛脱水许久的鱼,一下子回到水里,一呼一吸间,整个人活过来,重新回到人间。然后姬澄便离开了,走的毫不犹豫,心如止水。    姬澄先去西浦王宫附近打探消息,想看看她死了后,段祝衡都做了些什么。    姬澄思量再三,她是从西浦死的,自然一切要从西浦查起。    没想到,姬澄还未来得及靠近西浦主城。便被乌泱乌泱的灾民吓了一大跳,一问才知都是福安镇的百姓。    灾民们说,两月前残周军东渡,破东边防线。从东湛上岸,一路杀到中州。已经占领韩城。     姬澄脱口而出,“东湛王裴景逸呢?他没有镇守着东湛吗。”残周位于西北极寒之地,并不擅长水性,怎么会舍近求远,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擦东湛突破防线。    灾民摆摆手,沮丧道:“别提了。正是东湛王和中州王打得不可开交,才惹得残周东渡。不仅破了东边防线。已经驻军到福安镇外的韩城。大家这才着急逃亡。”    姬澄不信,裴景逸是何人。颐宫最善忍多智的孩子,坐拥东海宝地、有八万罗刹精兵御海,人称‘海王爷’。    福罗天宝,东海龙王见面也要叩三首。    八万精兵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裴景逸就是海上的王。东湛想通过东渡上岸,侵入齐泽,不比从孟庆元手上撕出道口子容易到哪去。    残周军长途跋涉,又不善水性。一路东渡,兵力大打折扣。不栽到裴景逸手上才怪。要知道裴景逸的王宫建在海岛上,当初为了在东湛种上桑果。    裴景逸耗费巨大人力物力,在海岛王宫上平出八百亩空地,一箩箩挑担换土,硬生生在孤岛之域种出甜美可口的桑果。其能力可见一斑。    灾民道:“姑娘有所不知。南郢王攻占西浦后,东湛王一直心生不满。”    “西浦凉山一带近海,渔民善水性,百姓安居乐业,子嗣繁衍旺盛。东湛王想把这些年轻壮力收为麾下已久。”    “以前是嘉皇在上面压制着,五王不敢做出兄弟阋墙,惹嘉皇生气的事。如今嘉皇已死,南郢王也借着杀西王的机会,吞并西浦。东湛王看的能不眼馋吗。”    姬澄蓦然抬头,震惊道:“杀,西王。你是说西浦王段祝衡!”    灾民点点头,一脸奇怪的看着姬澄,“嘉皇死后,南郢王冲进西浦王宫,血斩西浦王。西浦王死后,南郢王吞并西浦,并称怀地,自号南怀王。天下人皆知,你怎么……”    姬澄若有所思,神情冰冷。    裴景逸是五王中年纪最长的。脾气温和淡漠,从不与其他四兄弟计较,也除孟庆元外唯一一个受过周唐几年教导的人。    孟庆元的才华最终体现的军事打仗上。裴景逸则成为东湛海域赫赫有名的海王爷。孟庆元和裴景逸是周唐海权论和陆权论两派思想的极端。    孟庆元深受陆权论的影响,认为称霸陆地,我就王者。裴景逸则饱受海权论的影响,认为天下江河湖川,各自为域。水是万物之源,称霸海上,我就是王者。    别于姬澄的毫无野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治理好齐泽,百姓安居乐业,便心满意足。孟庆元和裴景逸则野心勃勃。    姬澄刚一放飞他们的翅膀,两人便按照自己想法各自放手去做。    南郢军善步兵,东湛擅水兵。两边几乎打不倒一起,不然总有一方吃亏。    姬澄想到灾民们都说自己从福安镇来的,心里一动。问灾民,“可是东湛王欲从福陵山借道,斩获先机。因此和中州王起了冲突?”    灾民苦笑连连,“是也不是。”    姬澄盘腿坐下,洗耳恭听。    灾民到,东湛王和中州王是因借道起了冲突。但两人的恩怨还不止于此。    齐泽是周唐给姬澄的礼物,齐泽的每一座重要城镇都是姬澄亲自命名。    福安镇便是其中之一。福安镇地处中州腹部,西通南郢官道,东接东湛地壤。整体区域紧凑,土地广饶。    因地理关系,中州以商著称,四周道路通达,便于物资储存和运输。更利于集中力量,重点突破。    姬澄第一次以嘉皇之名巡视国土时便发现这一点。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周唐,周唐只是笑着说:“不错,内忧外患可不是说着玩的。齐泽大地将来若有险境。只有西北残周边防和内境争端。”    周唐铺开地图,指点着地势,循循善诱道:“若齐泽成东西对立之势,首先遭殃的是华洲水域,其次,则会夹着葛平山,夹着赤眉、齐原、长湴一同沦入战火。”    姬澄点点头,立即明白原因。接着周唐的话道:“华洲水域、葛平山脉,长湴丘山。导致这这一带纵横割裂,无论何方行军,受水陆、丘陵行军制约。只会在这里形成重战场。”    周唐赞许地点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给姬澄将着战术。其中不乏自己看过的论文分析和美好的想当然。周唐继续道:“若成南北抗争局面...”    姬澄听的认真,那时候她拼命的想讨周唐欢心。她近乎渴望的希望周唐喜欢她,不是长辈对小辈的喜欢,是发自内心的爱她。    姬澄的表现欲从来没有这么旺盛过。姬澄生害怕周唐有一丝一毫的看不起她。觉得这样蠢笨的姬澄,配不上绝世无双的周国士。    “你看,这两处始终躲不开的是哪里。”周唐的声音打断姬澄的浮想联翩。    姬澄脱口而出:“葛平山!”接着微微伤感,“可怜葛平山下的子民了。”    周唐喜欢姬澄心怀百姓的样子。    故而,姬澄为葛山改名福陵山,小镇改名福安镇。    在地理枢纽上,福安镇属于兵家必争之地。若有异动,此处必遭生灵涂炭。姬澄愿此处居民一辈子福泰安康,免遭生灵涂炭之苦。    裴景逸会盯上福安镇,姬澄一点也不奇怪。    中州是贺元闵的领地,贺元闵对东湛王借路的事嗤之以鼻,姬澄如今尸首还没找到,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开始争夺封地。生怕迟一步,谁就占去先机似的。    东湛和南郢都是坐拥重兵的人,贺元闵不想搅合在裴景逸和孟庆元的破事里。一口回绝了。    裴景逸不以为然,先礼后兵。既然礼行不通,自然得动兵了!    贺元闵勃然大怒,“福安镇是老子的封地,姓裴的想要从福安镇借道,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于是,南郢和东湛开战之前。东湛先和中州打起来了。灾民艰难的咽着草根水道:“中州和东湛相斗,南怀王自然乐见其成。”    五王斗的不可开交,最高兴的莫过于残周。    这一代周王好色,平生没做出什么政绩,儿子倒是生了一大堆。皇子不偏不倚,凑满十个。不由得让人想起一百多年前那场十子许婚的笑话。    笑话归笑话,可大周有今天,少不了当初的周王拉下脸面,讨好周唐掌上明珠的功劳。不怪得人说周国昏智,国王无才,只生了十个儿子,便被誉为中兴之主在世。    简直笑话,这一代周王有什么敢跟祖先比的,儿子又不是他生的,顶多撸了几炮。人妃子含辛茹苦孕育十月诞下子嗣,自己还没居功,到被周王拿去给脸上贴金。    儿子多了到底还是有好处的。趁五王混乱,大周九个儿子齐齐出动。各自领兵,带着猛将攻打齐泽。    中州和东湛相斗,大周军不知从哪探到消息,趁东湛不被,东渡入齐。    中州军哪里是残周的对手、    当年为迁就西北,西浦、中州、东湛兵力皆羸弱、不如北鄣军和南郢军善战。    中州军和上陆后大打折扣的东湛军实力相当。遇上常年和南郢北鄣作战的残周,就不堪一击了。    唯一能胜残周的南郢王和北鄣王,一个刚吞并西浦,正忙于治理怀地;一个镇守北鄣,和南怀王老死不相往来。    福安镇镇民,为求自保。推举王家的三儿子王垣为代表,亲自去西浦王宫外鸣冤求助。彼时南怀王正住在西浦王宫,整合怀地事宜。    南怀王本已答应出兵,奈何盛方夷却在镇守北鄣时遭人偷袭、身受重伤至今昏迷不醒,北鄣军被打的节节败退,只好向孟庆元求助。    孟庆元不计前嫌,当即派兵援助。    分身乏术之下,只能手书一封给贺元闵。令贺元闵放下私仇,携手对外。处理好敌人,再解决私事。    王垣等人沮丧而归。    贺元闵哪里是肯听话的主,根本不理会孟庆元的忠劝,一意孤行死歼东湛部队。    海上东湛军神龙无首。残周一路畅通无阻,东渡齐泽进军中州,现已占领韩城。    灾民中有一儒雅老者,名唤王知节。说话十分风趣,只是性子温吞,听的人十分着急。    王知节慢吞吞道:“中州与东湛,如同这菜园子的公鸡。两只公鸡捉在笼子里尚且一斗。中州和残周相斗,如同孩童和大人拗力,必然不敌。”    “二王若携手,尚有胜算,你争我抢,东西晃招。残周应接不暇,自然能拖延时间,待南怀王平敌归来。齐泽自然胜利。”    一番话说的有礼有节,还生动有趣。没有想到王知节性子慢归慢,脑子却转的一点也不慢。    贺元闵不听好人言,失去东湛助力后,中州节节败退。残周以大刀阔斧之势,占领韩城。逼得相邻不远的福安镇百姓被迫逃离。    姬澄深以为然,她都快要怀疑贺元闵是故意的。    若不是中州和东湛胶缠。残周也不可有机会趁虚东渡。    姬澄头痛不已,不敢置信五王之中,还会有人故意引贼入室。顿了片刻,嗤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们不是连她都杀了吗。    说来,现在齐泽南怀王一家独大。嘉皇死后,大周频频试探齐泽底线。大有趁五王之乱的机会,收服齐泽,恢复大周辽阔疆土。    裴景逸和孟庆元都按耐不住了,贺元闵会是例外吗?    贺元闵故意拖住东湛军,放残周东渡的,还是仅仅只是巧合。    对此,灾民中有人不屑道。“我看中州王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想想大周太子叫什么,周承贺!这不明摆着说的是贺元闵吗。”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周王有十个儿子,九个儿子都派出来了。那唯一没有露面的一个,可不是在齐泽当卧底吗。”    姬澄哑然失笑,神色渐渐凝峻。大周太子潜伏齐泽多年,或许并不是一句挑拨离间的话。不过,这个人是不是贺元闵就不好说了。    这么一目了然好猜测,还潜伏什么。但也说不准,也许周承贺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呢。用这种方式,打消别人对他的疑心。    总之,查大周太子的底细,从名字下手是不大可能了。    颐昌十五年,姬澄平分齐泽大地给五王。    可封地疆域,富饶落后,兵力强弱,各有千秋。    现在姬澄有眉目了,如果五王中却有一人是大周太子,那么她的死不过是收服齐泽的垫脚石之一。    如果,五王中没有人是大周太子。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恰好撞在一起的巧合。    那么,姬澄的死只会是五王野心下的牺牲品。    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不患寡而患不均。    人不怕没有,就怕不公平。五王间的兄弟情,也许一直只存在姬澄的幻想中。这个思路下去,姬澄是挡路人。    谁是嘉皇之死的最终获利者,谁一定会是那个凶手。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