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问

霍尚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留单斯斯一个人站在楼梯口做阅读理解。　　　　姓霍名尚，没有法号？　　　　单斯斯又过了一遍信息，心中顿时起了疑虑——　　以她多年电视剧拍摄的经验来看，和尚应该是出了凡尘就要改名换姓的吧？　　莫非和尚还有实习的？　　　　还是说——　　他丫的，这个霍尚，根本就不是和尚？　　　　单斯斯被心中这个疑惑震得有些发晕，越想越觉得此事可疑。似乎从来没见过他穿袈裟，似乎他的头发较半个月前已经长了许多也没见他要剪的意思，似乎也从来没听他说过“施主”“贫僧”等专业术语，又联想到他碗筷柜子里的烤肉刀叉，精瘦却有料的身材曲线，一看就不像是常年吃素的。　　　　怎么看，这霍尚都不该是出家人。至少，绝对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出家人。　　　　单斯斯三步并作两步溜回房间，立即拨通了赵权林的电话，上来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问：“赵权林，你老实给我招了，霍尚是人是佛？”　　　　“在开会。”赵权林就回了三个字便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让她更焦躁了，一肚子的疑惑不知该同谁讲，又拨了钱静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又让她给掐断了，估摸着也在会议中。　　　　她在自己的屋里转悠了两圈，又飞扑到大床上来回翻滚了几下，还是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心。　　　　将脸埋在松软的枕头了，单斯斯惊奇地发现，意识到霍尚可能不是出家人之后，并没有任何被欺骗的不快，反而……　　　　要死的，反而，有些开心。　　　　心里像是有羽毛划过一样，痒痒的，直让她蠢蠢欲动。　　　　虽然刚住进来的时候，她的确因他出色的相貌与气质动了心思，可到底是怵着他佛门子弟的身份，行为上比以往都要收敛许多。　　　　住了几日，她对他的那些小心思稍稍平复了些，只觉得同他相处起来自然又舒服，让她头一次觉得，虽然他同她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房东与房客的关系，可因为有他的存在，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孤身一人而缺乏安全感。　　　　放她进屋吃茶叶蛋的他，细心为她采购食物的他，将崴脚的她抱向房间的他，替她保守秘密的他，准备一日三餐的他，甚至，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坐着看书的他……　　　　一幕幕在脑中跑过，迷茫的双眼清明了起来，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大脑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若真的不是出家人，那……那她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近他？　　　　思及此，单斯斯摸了摸胸口，竟发觉掌心里有明确的震动，扑通，扑通，扑通……　　　　*　　　　她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发了多久的呆，久到钱静和赵权林的会议开完，钱静先回了电话。　　　　“祖宗，找我何事？”钱静一如既往地女强人式语调，似乎是在人多的地方，背景音很是杂乱。　　　　单斯斯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枕边的发丝，声音细软无助，气势全无：“静姐，我……我好像……对那和尚有非分之想。啊，不是，可能不是和尚……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但我好像可能大概也不是很介意他是不是和尚。虽然还是要考虑他是不是和尚这个问题，但我大概是……沦陷了……完了，我好像要沦陷了……”　　　　这段话显然没有经过大脑语言系统的组织，听得电话那头的钱静一头雾水：“祖宗，说人话行不？”　　　　“静姐~”单斯斯摸了摸自己微烫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好像喜欢上和尚了，不是，是霍尚。”　　　　电话那头大约沉默了半分钟，单斯斯能听到电话中重重的一记关门声，杂乱的背景音顷刻之间消失了。　　　　“单斯斯！”电话那头传来钱静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你……你又给我整了个男人回来？一个月都不能忍？”　　　　“不是不是……”素来气场霸天的单斯斯此刻像只迷路的小女孩，语气里都是柔软：“我……我还没搞定他呢，就是刚刚，刚刚才觉得，自己好像蛮喜欢他的。就是，跟之前对别人的那种感觉，不太一样。”　　　　听钱静没说话，她又继续解释道：“就以前那些肌肉男，你也知道的，我就是怕一个人呆着想找个伴儿……这次好像不一样，最近晚上睡觉也睡得很香，一个人呆着也不会心慌，看到霍尚就格外安心，就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安全感，好像，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听了这话，钱静倒是心平气和了些：“最近不做……不做那个噩梦了？”　　　　“嗯，住进来以后就没做过。”　　　　“幻听出现过没？冒冷汗什么的？”　　　　“都没有，真的。你看我最近又没交男朋友，半个月了一次状况都没有出过。”　　　　钱静作为局外人看得更理性些，问道：“你确定不是因为你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隐居的缘故？”　　　　单斯斯想了一秒，老实说道：“嗯，也有可能。”　　　　她又急急道：“可是，可是……他，有点不一样。说句实话，我没有排斥他，而且，我好像蛮喜欢他的接触的。”　　　　电话那头的钱静沉默了。　　　　这个世界上，知道单斯斯秘密的人，只有她。她了解她说的这句话听上去荒谬，可却有千斤的重量。　　　　两人持着电话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钱静似乎是理清了一些头绪，沉稳着嗓子说道：“你先别激动。或许只是一时的感觉，再确认确认？”　　　　“嗯。”　　　　“我周末过来看看。”没见过人钱静到底是放心不下。　　　　“好。”　　　　单斯斯挂了电话，痴痴地盯着天花板。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赵权林的电话。　　　　电话才刚接通，门却被有节制地敲响了。　　　　“谁？”单斯斯一屁股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紧紧盯着闭着的门扉。　　　　“我！你老板！刚才在开会，你什么事？”电话里传来赵权林高亮的嗓音。　　　　单斯斯此刻根本不想听他在说什么，只有一个清润低沉的声音透过门缝钻了过来——“是我。”　　　　单斯斯握着电话，却是对着门外的人说道：“有……有事？”　　　　赵权林：“不是你找我么？”　　　　门外的男子平静地说道：“我妈妈做了午餐，都是素菜，让我来问问你吃不吃。”　　　　单斯斯一个箭步划到了门边，边开门边答道：“吃的吃的。”　　　　门外站着的人个子很高，她着急跑来开门，没有穿鞋，仰着头看向他有些费力。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视线正好对上他的喉结，他分明没说话，喉结也纹丝不动的，可她却觉得要命地性/感。　　　　霍尚的视线停留在她捏在耳边的手机上，用眼神示意她赶紧下来，便转身往楼下走。　　　　单斯斯盯着他的背影走了会儿神，直到看不见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同赵总通着话，急匆匆地对着手机说道：“没啥事，吃饭去了。” 然后轻轻巧巧地挂断了电话。　　　　赵权林：？？？　　　　*　　　　挂了电话的单斯斯没有立刻下楼，反倒是折回了房间，仔仔细细将自己一头长发梳顺，又抹了淡橘色的唇膏，看上去有气色又不会太隆重。　　　　等她踩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楼下，就见霍母掌着勺，正将锅里的清炒西兰花往青瓷盘里倒。霍尚用抹布抹了抹案板上的水渍，从碗碟柜里取出三个小碗，按开电饭煲的开关，一股子饭香直往单斯斯鼻子里窜。　　　　霍尚见她呆站在一边，指了指电饭煲里的米饭，问道：“你吃不吃米饭？”　　　　这几天坚决杜绝摄入主食的单斯斯有些犹豫。吃吧，长肉；不吃吧，哎呀，就享受不到霍尚为她斟饭的待遇了……　　　　霍母正端着最后一盆菜往桌上放，笑着说道：“饭还是要吃的！你看看这好好的姑娘都瘦成什么样了？”　　　　“是是是……” 这话单斯斯爱听，立马狗腿地应和道：“吃！米饭肯定得吃！”　　　　霍尚看了她一眼，便低头盛起饭来，嘴上嘱咐着母亲：“妈，你先去坐着，别忙活了。”　　　　单斯斯在一旁乖巧地接话：“是啊是啊，阿姨您先坐着，我来盛饭。” 说着说着就顺势悄悄滑到了霍尚身边。　　　　正在往饭碗里盛饭的霍尚手一抖，眼神轻飘飘地扫了眼在他身边笑得一脸乖巧听话的女子，低声问道：“你来盛？”　　　　“我来搬我来搬！”单斯斯压了压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那碗，少一点，小半碗就行，把饭盛得蓬松些，最好能达到视觉效果大半碗的水准。”　　　　霍尚闻言轻轻勾了勾嘴角，抖着饭勺子往最小的那个碗里放饭。　　　　“够了够了！”单斯斯眼见饭量没过了饭碗的一半，伸手就从他手里夺了过来，细嫩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酥酥麻麻。　　　　三人在长方形的木餐桌上坐定，霍母坐在桌子的一端，霍尚和单斯斯面对面分坐在她两侧。　　　　霍母心情不错的样子，笑眯眯地招呼道：“快吃快吃！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出家人不碰荤腥，倒要让姑娘你陪着我吃素。”　　　　她又转头看向霍尚，道：“要不然让我儿子给你做点肉菜？”　　　　“不用不用！”单斯斯赶紧摆手，“我平日里吃得也很素的。”　　　　说完她难免有些心虚，偷偷瞄了眼对面的霍尚，只见他一脸清明地往霍母碗里夹菜，脸上没什么表情。　　　　仔细想想，这还是她第一次同霍尚同桌吃饭，竟是有些紧张。　　　　他拿筷子的手势很标准，夹菜的时候干净利落。上次就发觉他手掌很大，今日仔细看起来，不仅手掌大，手指还特别长，指甲修得干干净净，中指握笔的关节处还能看到微微的手茧。　　　　单斯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脑子里忽闪现了最近在电视剧里常看到的桥段。男女坐在彼此对面，周围坐了一群闲杂人等，个个都全神贯注一脸严肃，而桌子底下，是两人交缠的双手。　　　　桌子下的手蠢蠢欲动，她轻轻摩挲了下自己的膝盖，压抑住将幻想变为现实的冲动。　　　　霍尚微微倾身，替霍母夹稍远些的菜，一个前倾，膝盖轻轻擦过单斯斯的。他动作不停，单斯斯却如触电一般往后缩了缩脚。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语调缓慢地开口：“这位女施主怎的满面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