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剪凝到永宁侯府的第二日就下了雪，大雪整整下了三日仍没有停下来的迹像。　　　　那日，她娘到承平侯府求了简老太太同意，让她到永宁侯府小住些日子，老太太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这一住，就已经住了四五日。　　　　因下着雪，每日里，她闲来无事就陪她娘说说话、养养花，日子过得十分自在，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　　　　“娘，今年的雪似乎特别大。”　　　　剪凝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大雪纷纷扬扬，远望出去，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快将窗关上，莫要受了寒气，”说着，她娘就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光被堆积的白雪映衬得透亮，纵使不开窗，也可感受到那漫天的雪色，好在屋子里地龙烧得旺，一点也不觉得冷，“可不是嘛，这么大的雪，还是我小时候见过呢，这都许多年不曾见了。”　　　　“娘和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剪凝关了窗，退回来在她娘身边坐下。　　　　话音刚落，门外就有声音传了进来，二人往门口处瞧，就见沈望岳将身上的雪抖干净了进来，“还是娘屋子里暖和。”　　　　他带进来一身寒气，永宁侯夫人朝他瞪了一眼，“今儿的功课都学完了？”　　　　眼下年关将近，开了年，二月份就要会试，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沈望岳嘿嘿一笑，“娘，义妹整日在您身边，您就不想要儿子也陪陪您吗？”　　　　永宁侯夫人嗔他一眼，“怎么，还吃你妹妹的味儿？”　　　　这话沈望岳可不敢接，他娘将这个义妹当成了宝，他眼珠子一转，“要不娘将义妹一辈子留在身边得了。”　　　　“这是什么话，女大当嫁，你妹妹总归是要嫁人的，怎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永宁侯夫人想了没想就否定了儿子的建议。　　　　沈望岳朝剪凝看了一眼，她乖巧的坐着，长长睫毛洒将下来，遮住了她眼里的光，红红的嘴唇微微一笑，就似盛开的蔷薇，浓烈鲜艳，让人忍不住想要撷取……　　　　他赶紧转开目光，暗暗叹了口气，话都说成这样了，他娘怎的还不明白？算了，反正日子还长，待明年他金榜提名后再说也不迟。　　　　心里打定了主意，他便不再去想，与她们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下午的时侯，安国公府送来了帖子，点名要见剪凝，剪凝拿着帖子的手在抖，连忙将人请了进来。　　　　大宣朝的礼制十分严格，正常下帖都是规制好的红纸，只有白事才会允许用白纸，剪凝手上的帖子却是用白纸写成的。　　　　来传话的是安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一身缟素，见到剪凝就哭了出来，“表姑娘，我们夫人……去了。”　　　　剪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永宁侯府之后又去了安国公府的，她终于见着了安国公夫人的遗容，由于长期睡不好，眼下一片青黑，即便上了妆也掩盖不住。　　　　剪凝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掉了出来，她和安国公夫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算到现在也就才四个月，可是简宁的这个姨母真的给了她太多温暖，剪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形，她头上的黄金首饰晃到了她的眼，洒下了满室金光，她温柔的看着自己，替自己撑腰，那时候的安国公夫人，是那么的光彩夺目，谁曾想到，仅仅才过去了四个月，好好的一个美人就……　　　　“姨母……”剪凝已经泣不成声，跪下给她磕头。　　　　季芷芳扑到她身上，哭得不能自已，“表姐，我同你一样，也是没有娘的孩子了。”　　　　剪凝只能安慰了她几句，这才看向一旁的季恒之。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季恒之已经能站起来慢慢的走了，这时候见剪凝来了，他走到剪凝面前，“表妹，这是娘留给你的。”说着，他托了个小盒子递到剪凝面前。　　　　剪凝想打开来看，却被他按住了，“娘说，这里面的东西只你一个人能看，表妹还是回去再看吧。”　　　　剪凝将盒子交给碧儿，然后同季芷芳跪在了一处，就算尽一尽最后的孝了。　　　　一会儿之后，林彦行也来了，目光悲戚，明明前几日他才来见过姑母的，没想到今儿再见，就是天人永隔了……　　　　给安国公夫人上了香，磕了头，他就在剪凝身边跪下了。　　　　剪凝抬起头，看到是他，心里顿时就安定了，这几日她住在永宁侯府，林彦行每日里都会与府里看她，没想到今儿却在这灵堂里见面了。　　　　她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林彦行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客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天黑的时候，剪凝想留下守夜，安国公却没让，执意让她回去了，林彦行不放心她，让她坐了林府的马车，送她回去。　　　　雪还在下，扬扬洒洒，马车里燃了炉子，暖和得很，可剪凝的手冷得吓人，上一世，安国公夫人也是在这个时候死去的，她突然就想到了她娘，上一世，她娘在她死后半年也去了，眼下，离这半年之期越来越近，不知道她娘会不会也……她不敢往下想。　　　　“回承平侯府。”　　　　她现在心性不稳，不敢回去面对她娘，她怕她忍不住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林彦行让车夫调头往承平侯府去，然后将她的手捂在自己手里，“别难过了，姑母要是知道反倒走得不安心。”　　　　剪凝点头，抬头看他，“表哥，我害怕……”怕娘也会有事情。　　　　林彦行闻言，手上忽然用力，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用嘴堵住了她剩下的话，许久之后，才放开她，“……别怕，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剪凝听了莫名安心，她扯了扯嘴角，终于扯出个笑容来，“表哥，你要说话算话。”　　　　等眼下的事情解决了，得想法子了结了薛平，上一世表哥为了她前程尽毁，这一世，她不能让表哥再重蹈复辙，剪凝暗暗的想。　　　　半夜的时候，林彦行又摸了进来，剪凝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见他来了，她先怔了一下，然后往床里挪了挪，示意他到床上来。　　　　林彦行脸上立即就红了，“那个……我们还没成亲……不可，而且姑母她……。”　　　　“想什么呢，”剪凝白了他一眼，“外面冷，进来暖和暖和。”　　　　林彦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进了被子，剪凝塞了个汤婆子给他，他原本冰冷的身子立即就暖了起来，“表妹，明年等你及笄我们就成亲，可好？”　　　　剪凝说好，“彩礼你要多备些，我手上可是有十来个铺子的，还会管家，再多的彩礼你也亏不了。”　　　　林彦行哑然笑了，然后郑重的说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知不觉就都睡了。　　　　第二日一早，剪凝听到碧儿的声音时眼睛没睁就猛然惊坐起来，林彦行还在床上，要是让碧儿瞧见可不得了，她赶紧睁开眼睛看，床上哪里还有林彦行的身影，她又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子，早就凉透了，显然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她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碧儿吓了一跳，然后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姑娘，这是昨儿安国公世子给您的，昨儿太晚了，奴婢就没给您看。”　　　　剪凝接过来打开，里面的东西有些年头了，她翻了翻，却是些字画之类的东西，但运笔都十分稚嫰，应是简宁小时候的，简宁的记忆里只有对其中一张有印象，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在安国府小住了几日，画的花园里的梅花……没想到安国公夫人居然都留着。　　　　剪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碧儿拿了帕了给她擦脸，“姑娘，您快别哭了，昨儿眼睛都哭肿了，到现在都还没消下去呢。”　　　　安国公夫人的遗体在家里停了整整七日，终于在小年前的这一日下葬了，这一日，安国公世子季恒之终于能利索的走路了，安国公听到这个消息，压在心头的巨石总算是松动了些，这个消息算是这段时间里安国公府唯一的好消息了。　　　　安国公府的祖坟在城外，殡葬的仪队在城里走了一圈才出了城门，一路往安国府的祖坟去了。　　　　剪凝走在队伍前面，心里觉得空落落的，一旁季芷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微微叹了一声，人生匆匆，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也就没了，所以活着的时候，能珍惜便要好好珍惜，莫等将来了后悔才是。　　　　这一世，她不仅有爹娘，还有简老太太和王氏，以及故去的安国公夫人，这些都是真心疼爱她的人，她必然也用真心去回报。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