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与笛

“你是新来的那个吧？我听说你之前是裴真人的侍女，那你跟青鸾大人定是相熟，这个就由你拿去喂它吧。”外门的厨子走过来，手上端着一大盆活鱼。　　盆是木制的，里面装有几十条活蹦乱跳的鱼，格外沉重，厨子犹豫了片刻，想着放地上让她拖过去，越薇却接过了这盆鱼，轻轻松松地端着。　　厨子心道，这姑娘看着纤瘦，力气还挺大的啊。　　　　青鸾脾气不好，往日也就是看在外门的这些厨子手里有吃的份上才勉强接受他们靠近。见青鸾喜欢越薇，他们觉得找到了烫手山芋的接手人，简直要喜极而泣。毕竟这位青鸾大人一个不高兴就会用翅膀扇人，好几个弟子被它扇过。　　青鸾降落到越薇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她，仿佛是在等她的夸奖。　　盆里活鱼带着股难以言说的腥味，在厨子手上的时候还不停地翻跳，溅出好些水花，到了越薇手上却跟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众人见越薇开始喂青鸾，便各自散了。　　　　外门临近山道，沿着山道往下一直走，就能离开出云。　　青鸾低头衔盆内的鱼，越薇就站在它面前微笑着看着它吃。荀青来到外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人鸟相处的和谐画面。　　“先生……”越薇看到荀青，笑容更大了些：“荀道君，你回来了。”　　　　“嗯，刚回。我去子晏那没见到你，才知你搬来了外门。”荀青顿了顿，“其实外门也较为安全，子晏说你在内门的时候每天就吃几个酸果，外门这里大多数的修士未辟谷，你在这能吃得好些。”　　荀青是怕她从内门搬出来，有失落感，出言安慰她。其实越薇不重口腹之欲，她吃果子是因为在按照裴子晏给她的书上的方法，修习辟谷之术。　　辟谷初期是吃果子、喝水，然后逐渐过渡到只喝水，一旦成功辟谷，便可数日不饥了。　　至于内门和外门，对越薇来说没什么区别。　　　　越薇道：“这里挺好的。”　　青鸾很快就吞完了盆里的鱼，又把头靠近越薇，求抚摸。　　青鸾是荀青的灵宠，荀青立时感应到了它的心意，一时无语。　　　　他家青鸾是个喜好特别的，荀青记得它第一次求偶是对一只黄鸟，那黄鸟是普通凡鸟，极为胆小，活活地被它巨大的身躯给吓死了。出云剑宗的彩虹栈桥下有一水潭，潭中有一玄鱼，体型如鲸，也属于上古兽种，这便是青鸾第二次的求偶对象，一鸟一鱼甜蜜了好一段日子，荀青每次回出云，青鸾都会钻入水潭去找自己亲爱的。　　想不到它这就对玄鱼没兴趣了，看上了一个……人　　　　青鸾是雌性，它要是看上了个男人荀青也能理解，怎么会喜欢越薇？　　龙凤皆为皇家象征，青鸾肖似凤凰，越薇便也喜欢。她也摸着青鸾的头，问道：“荀道君，它不会说话么？”　　她初来小千界时见到的黄色鸡妖看着比青鸾低级了许多，都能口吐人言。　　　　荀青道：“青鸾和其他灵兽不同，等它进阶出窍期，才能幻化人形、开口说话。”　　元婴期的青鸾还是幼年状态，正因为成长速度缓慢，等它真正成年的时候，实力可与上界金仙匹敌。　　那也就是说说，荀青不确定自己能活到那时候。　　　　“对了，有朝道君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是一支通体透蓝的笛子，笛子分四节，形态如竹，笛身刻着一个清隽挺拔的“栈”字。　　“有朝道君……”越薇想起来了，就是非说自己是他外甥女的那位。　　　　“为何给我这个？”　　荀青一直在注意观察越薇的表情，没觉得有什么异常，道：“有朝道君说当日对你多有冒犯，这是赠与姑娘的赔礼。这笛子是低阶法器，凡人也能驭使，用来抵御一些低级灵兽还是没问题的，我觉得很适合越姑娘你，就替你收下了。”　　　　越薇却不肯接，“若我猜的没错，这笛子是一个名中有‘栈’字的男人送给有朝蓝的。还望荀道君有空交还给有朝道君，这种定情物不便随意送人。”　　把刻了名字的当作礼物送人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情人。　　凡人能驭使的低阶法器，很容易猜出这笛子是有朝蓝的东西。　　有朝道君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是他外甥女有朝蓝。　　　　荀青颊上出现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晕红，转瞬即逝，似乎是不好意思，“流光君…哦，就是有朝道君，他偏要我把这带给你，还说你看到这笛子兴许就能想起来，我拗不过他。越姑娘猜的不错，笛子名为‘脉脉’，是有朝蓝的夫君送给她的。”　　含情脉脉？还是脉脉不得语？　　越薇推拒：“那我就更不能收了。”　　　　荀青道：“这几日外门弟子要去潮天城采买一些物品，流光君这几日就在潮天城，你顺路还给他，正好也能跟他讲清楚。这样可好？”　　潮天城位于云洲和江洲的交界处，是小千界最大的交易中心——碧海夜市的所在地。丹药、法宝、符箓、灵兽、灵草，甚至是各种配方、功法，碧海夜市里都有卖。　　每隔一段时间出云剑宗都会派外门弟子来这里采买东西。　　　　荀青是元婴道君，而越薇是凡人，他若是用命令的口气吩咐越薇去做事，越薇也反抗不了，但他从来都跟她用商量的口吻说话。　　越薇想了想，觉得自己再去跟那人说清楚也好，就同意了。　　笛子握到手里是冰凉的，散发着阵阵白色的寒气，越薇把笛子塞进了储物袋。　　　　荀青唤道：“青鸾，走了。”　　青鸾不动，荀青又催促了几声，它这才晃着爪子跟着荀青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越薇。　　泷香走过来把一张纸交给越薇，“明天去潮天城采买，这是你负责买的东西，收好了，可别买漏了。”　　泷香不喜越薇，然而方才她瞧见荀道君跟越薇温和地说话，她也不敢跟越薇多甩脸子，递了单子便走了。　　　　内门弟子修炼繁忙，没有重要的事也不被允许离开宗门，他们会把需要的物品列成清单、再把所需的通币给杨姑，杨姑再把这些所需物品分派给下面的弟子去买。　　出云剑宗的剑修们一般要买的也就是些治伤的灵草，买起来也容易。　　外门弟子住的是瓦屋，越薇觉得屋子比内门的山洞要好太多。　　　　入夜，弟子们陆续回屋休息，越薇也回了房。不知怎地，她一闭上眼就想到那天晚上有关阿奴的那个梦，怎么也睡不着。　　她以为那不过是个古怪的梦，就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可回忆起来，还是觉得像亲身经历过一样，真实得令她后背发冷。　　这时候越薇倒是希望江无澜能出现，用他那双银色的眼睛望一望自己，这样她就能神思清明，摆脱梦魇了。　　　　她起身走到屋外吹风，转头望见了山门，木头框起来的山门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地方重合了，吸引她靠近那里。　　从山门口往下看，便是一层层的阶梯，望不见尽头的山道。　　黑灯瞎火的夜晚，吹得广袖鼓起的风，还有望不见尽头的山道，焦急盼望着的人……　　　　这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得令她的心似乎被人拧了一下，憋闷得难受。　　越薇鬼使神差地从储物袋中把“脉脉”拿出来，放到了唇边。　　她吹的是越国的民间小调，凄婉悲凉的乐声在风中传递开来。　　吹着吹着，越薇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她停下吹奏，转过身来。　　　　夜色很深，她看不清这人的样貌，只知道他身量很高，身材瘦削。　　但凭着直觉，对方给她一种不善的感觉。　　“越师姐，是我。”那人出声了。　　　　是归璨的声音。　　越薇放松下来，道：“抱歉，是我吵到你了？”　　以前她住在皇宫，偌大的宫殿都是她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考虑过夜间吹笛是扰民行为。　　　　归璨笑道：“那倒没有，休息的屋子周围有隔音阵法，你就是炸座山，屋子里的人也听不见。我还未休息，刚从外头回来，正好听见你的笛声。”　　越薇把笛子靠过嘴那部分擦干净，又放回了储物袋。　　总被人认成有朝蓝，她竟怀疑了片刻自己是有朝蓝的可能性，所以拿出笛子吹了下试试。　　　　越薇深呼吸了一口，自己的脑子方才怕是被驴踢了，做出这种傻事。　　“师姐心情不好？”　　“没有。我失眠，出来透透气，现在回去了。”她说。　　归璨道：“一起吧。”　　　　二人并排而走，走着走着，归璨忽然轻轻地笑了。　　越薇斜了他一眼：“好好地笑什么，大晚上怪渗人的。”　　归璨长了张俊脸，但嗓音却粗嘎低沉，令人不敢恭维，尤其是笑声，难听极了。　　　　他停下脚步站到越薇跟前，堵住她的去路，双手搭在她两肩，脸渐渐地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