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一早,沈缃走之前跟白雁打过招呼出了集贤馆往仪水街而去。上三坊最大的特点就是清净,也因为太清净了,出门想找个脚力都找不到,只能靠自己走。    沈缃走着走着耳朵一动,唇角微弯,一转身进了旁边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朗声说道:“出来吧!”    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跟了一路,再不出来可就没机会了。”说完目光敏锐地落在某处。    下一刻那里袂影闪过显出一道身影,与此同时,沈缃身后多了一人,两侧墙头各有一人。灵识扫过,沈缃粗略地估摸,四个男子体型高壮,修为都在炼气四层,面无表情来者不善。    “有点能耐,小丫头,我家主上想要见你,识相地就跟我们走一趟。”站在沈缃身前的那个男子率先开口,似乎是以他为首。    沈缃心底快速地回忆最近得罪过什么人,对着几个人的身份有了猜测,“我若是不识相呢?”    那大汉轻蔑冷哼,“若是不识相,那就只能吃点苦头了。动手——”    “慢着!”沈缃厉喝出声。    “怎么?改主意了?”那大汉根本没把她一个炼气二层的小丫头放在眼里,只以为她怕了。    沈缃笑笑没理他,抬头向着四周说道:“我可是你家主人的贵客,你就这么看着我被人抓走?”    那四个大汉一惊,立刻戒备地看向周围,他们竟然没发现还有其他人在场!    可等了半晌无人出现,就以为自己被耍了,他们都没发现有人,这个炼气二层的小丫头又怎么能发现,“丫头,劝你别再虚张声势,乖乖跟我们回去!”浑然忘了,这个炼气二层的小丫头刚刚也道破了他们的行踪。    沈缃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不见一丝紧张,“喂,你要是再不帮忙我可就跟他们走了,到时候你主子见不到人拿不到东西可不怪我。”    为首的大汉迟疑,左右看看依旧无人,耐心告罄大步上前就想把沈缃抓起来。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沈缃的时候,忽然一道剑光闪现,血色飞溅,那大汉后退数步痛苦地捂住了胳膊——一道剑痕深可见骨。    “什么人胆敢阻拦段家办事?!”其余人冲上来,待看清了挡在沈缃面前的人时纷纷一惊,紧接着后退数步跪了下去。    沈缃惊讶地看了眼身前那个年轻人,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有炼气九层修为,这种资质放眼整个沧宁洲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    “凭你们也敢称段家人?滚回去告诉老头儿,这小丫头是我大哥点名要的人!”少年郎收剑回鞘傲慢地说道。    那四个人迭声请罪连滚带爬地跑了,少年郎回头嫌弃地看着她,“真没用!”    “没用你大哥还要你来请我,看来你大哥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沈缃无所谓地回了句,转身往巷子外走去。    少年郎气得跳脚,“你敢说我大哥坏话!”    “我可没说,不是你说的吗?”沈缃边走边反问。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只是说你没用!”少年郎追上去气急败坏地辩解。    沈缃停住脚步看他,特别无辜地道:“你看,你说我没用,但是呢,你大哥又下帖子请我,你嫌弃我不就是嫌弃你大哥,没毛病吧?”    少年郎皱着眉头想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沈缃憋笑憋得辛苦,这小娃娃真好玩!    不多时来到仪水街,高大的门楼伫立在街口,匾额上“清溪”二字行云流水,飘逸出尘,风骨兼具,沈缃忍不住赞了声好,少年郎得意洋洋地笑起来,“那当然,这字是我大哥写的!”    有他在守门的没看帖子就把他们引了进去,转过几道回廊行了一刻钟有余沈缃才在一座名为“揽风”的亭子里看到了此行的目标——段家六公子段千珩。    他负手站在亭中望着亭外的碧湖,身穿件玄色长衫,暗起烫金云纹,背影高大,宽肩窄腰,站在那有种浑然天成的气度,令人不自觉地屏息小心起来。    “大哥,人我带到了!”少年郎一见他就欢呼一声跑了进去,语气亲昵随意,看得出十分亲近他。    段千珩这才转过身,待看清了他的面貌之后沈缃忍不住吃惊。只因这位段六公子实在是生了副好相貌,侧脸的线条刀削般干净利落,五官立体分明,英挺的浓眉斜飞入鬓,眼窝深陷鼻梁高翘,人如芝兰身如玉树,只是站在那儿便有种谪仙在世的错觉。    沈缃晃了个神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自报家门,“沈……陆未晞。”出口差点报错。    那少年郎立时嘲笑,“说你傻你还真傻,看我大哥看得连姓什么都忘了!哈哈哈哈哈!”    沈缃嘴角抽抽,忽然间很想揍他。    段千珩转头朝着少年的方向一望,少年的笑声戛然而止,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低下头。他这才转向沈缃的方向,颔首道:“段千珩,陆姑娘,请入座。”    沈缃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又仔细看了一眼忽而瞠目,“你的眼睛……”    那少年郎气呼呼地又要开口,却被段千珩先一步拦下,他淡声说道:“自小如此。”    沈缃问出口就后悔了,这种话就不该说。实在是段千珩的相貌太好,而那一双形状姣好的眸子却黯淡无光,沈缃一时没忍住。    收起杂念入座,只见桌上竟是一副未完成的画,画笔上墨迹还新鲜着,而他们来的时候这亭子里只有段千珩一人。    沈缃更加觉得这位段六公子有意思了。    “十八,你先下去。”段千珩淡淡地开口,段十八不情不愿地扭着身子走了。沈缃知道,正题要来了。果然,下一刻段千珩便开口,一点弯子都不绕径直说道:“陆姑娘,你的条件。”    沈缃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道:“段公子,东西我还没拿到手。”    段千珩在她摇头之时就察觉到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修为足以弥补让他“看”得到。他在衡量这话的真实性,思索片刻后问道:“姑娘有什么为难之处大可开口。”如果对方有意隐瞒大可以直说什么都不知道,用没拿到手来搪塞未免太蠢。从这一路行来的迹象看,对方非但不蠢还有点小聪明。    他肯相信沈缃松了口气,但是,有件事沈缃还需要再确定一下,“冒昧问一句,段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的段家人口可谓庞大,到底哪个才是那位段真人的后人沈缃也分不清,总不能是个姓段的就给出去。况且,段家如果知道这桩旧事,应该早就派人去找了,可是张管事却说,那个云天草的任务是最近才有的——也就是说,段千珩是最近才知道的,而且可能整个段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云天草真正的用途。    他从哪儿知道的?是自己找到的,还是……从段真人的后人手里“拿”到的?    段千珩却皱了皱眉,亭子里无人说话,陷入寂静之中。沈缃安然等着并不催促,片刻后段千珩开口,说得却不是她想知道的。    当初沧宁洲分离之后,御符宗内部出现分歧,段真人孤身离开御符宗来到陇凤城收养了一个孩童作为传人,这孩子名叫段闵,就是段家的先祖。段闵资质不高在符道上却很有天赋,将御符宗的制符之术学得炉火纯青,并且凭此创下段家基业在陇凤城扎根。数代以降,段家皆以制符之道立足,直至今日。段家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段家之主不愿跗骨之蛆毁了段家基业于是做出分宗的决定。    而后便无下文,沈缃蹙眉,过了一会儿却渐渐明白过来。他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她,无论他的消息从何处得来,他都是名正言顺的段家子孙,就有资格向她索取云天草背后之物。    这一点,沈缃没办法反驳。    沉吟一会儿,沈缃决定直言相告,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忽有侍从来报段家三老爷亲至要见段千珩。    话音未落,人已经闯了进来,虎步生风,脸色不善,到了亭中看到沈缃之后脸色就更差了。这人也算熟人,就是之前在花海中想动手杀她的那个中年男子,没想到竟然是段家的三老爷。形势不妙,沈缃后退一步,退到段千珩后面。    段巡一直派人守着集贤馆,沈缃回馆的当天他就知道了。集贤馆是皇族之地,一旦出事波及太广,可沈缃一直留在集贤馆里闭门不出,他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沈缃出馆,派去的人却没能将人带回去。听说人在段千珩这里,他就匆匆赶了过来,事关段家祖上的遗物,他不能不重视。    “三叔怎么有空过来?”段千珩起身相迎,语气淡淡的,并不怎么恭敬。    段巡厉眼扫过沈缃,皮笑肉不笑地道了句,“若是不来哪能知道侄儿你做成了这么一桩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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