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18、　　祁悦担心任务困难，先去准备了一些药品和道具，才赶往东海岸。　　马儿跑到了地图的最东面，原先模模糊糊的界线边缘已经不见了，换成了另一幅开阔壮美的景象。　　海水碧蓝，天光渐收，一轮银月初升，散发出莹莹清光。头顶海鸟盘旋，隐约有零星岛屿笼在夜雾之间，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一夕之间海岸边出现了一座巨大的港口，停靠着不少船只。有大到可容百人的巨轮，也有小到只供两人对坐的扁舟。岸上有一片卖水产的集市，有拿着账本清点货物的商贾，还有搬货的脚夫和闲聊的船夫水手，一派繁茂景象。岸边立着新设置的NPC“陆尘扬”，是位年轻官员，手里还握着纸笔，一本正经地重复：“组团出海的，请队长先来我这儿登记。”他身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是赶新鲜去体验海岛副本的。一艘满载的大船正缓缓离港，激起一层层的水浪，看来是去打五十人副本的。　　陆尘扬身边不远处的礁石上坐着另一个NPC“水连天”，一副渔民打扮，手里拿着一管旱烟，一面吞云吐雾，一面语焉不详：“武神秘宝老朽没见过，只是听闻在那黑水狂龙出现之时，才能窥见武神秘宝的天机。大海不比陆上，危机四伏，惊险重重，还请各位大侠务必小心。”　　水连天的身边站着一个名叫“水无心”的少女，及笄的年纪，手中抱着一只小猫，眼中含着忧愁：“爱之一字最为伤情，寻爱之路从无坦途。两位可是下决心一试？”她身边皆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都是来做那什么“海上寻爱之旅”任务的，场面也十分火爆。　　祁悦还在人群里找，只见一匹雪花骢向她疾驰而来，缰绳一勒，白衣少年在她面前翻身下马。　　“师父。”说话比打字方便，加上对方的声音着实很好听，所以祁悦每次和陆离组队的时候都会开语音。　　“准备好了？”　　“嗯。”　　“好，我去接任务。”他是队长，按剧本与水无心聊了聊，祁悦的屏幕上便出现了“您的队伍已经开启了海上寻爱之旅，祝您与爱侣一路顺风”的字样。她觉得有点别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默默的站着。　　陆离开口道：“小七，为师实在找不到异性做这个任务，这回你就当是献爱心慰问空巢老人了吧。”　　这话瞬间就将尴尬化解了，祁悦轻松了不少，道：“万一任务失败了，师父可别怪我。”　　“输了当然怪我，你没听过一个成语叫光怪陆离吗？”　　她忍不住笑。她其实挺喜欢陆离的性子，行事利落，废话不多，却也有着一些独特的幽默感和站在对方立场思考的善解人意，开玩笑时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突兀，也不会让人难以招架。　　两人共乘一叶小舟，借着月色往海中飘去。　　第一个任务是凭借水无心给的地图找到传闻中的仙岛蓬莱。那地图秉承了江湖侠客们美术和地理严重不及格的风格，看得祁悦想自戳双目，辨别方位的重任自然落在了陆离身上。　　趁陆离掌舵的时候，祁悦抓紧时间溜去论坛翻攻略，结果一无所获。这一次开放的版本在体验服的版本上做了更新，海岛的入口不但变更了，而且还设定成了随机。也就是说，只有按图索骥才能找到那个专属入口。虽然入口数量是有限的，但今儿是第一天，不少人还在游戏里摸索，成文的攻略很少，反倒是抱怨任务难的帖子成堆。祁悦对照了一下公布出来的几张地图，没有相同的。任务完成限时十分钟，这一转眼都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了，她苦笑道：“咱们不会第一个任务就栽了吧？”　　“应该不至于。”陆离将船停了下来。　　祁悦听见耳机那端传来飞快敲击键盘的声响，估计是在打字。过了片刻，船便又动了起来，像是已经知道了明确方位一般，向着一个方向飞驰过去，在经过某个点的时候，眼前的景色忽然一变，不远处竟凭空显现一座隐在夜雾中的海岛。　　“找到了？！”她惊讶不已。　　“帮里的人都在做任务，大家报了各自的坐标和周围的参照物，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方位图。”　　祁悦感叹：“大帮派果然效率高。”　　“人多的帮派在这种事上很有优势，但也会有很多麻烦。”陆离说，“说起这个，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　　“你的帮派还收人吗？”　　她一愣：“收啊？谁要来？”　　“我。”　　“……”祁悦嘴角抽了一下，“这是在开玩笑？”　　“我很认真。”他笑，“为表诚意我愿意双倍缴纳帮贡，也愿意空闲时候带副本，考虑一下？”　　陆离要转会，而且是要转到雁南飞来。这个消息的惊爆程度不亚于水星逆行撞上了木星，让祁悦晕头转向。她吞吞吐吐地说：“你要来……我们当然一万分的欢迎，但是……你知道的，雁南飞才五级，基本上是个空壳帮会，连帮战都凑不齐几个人参加，更别说找人守boss拿珍惜材料了。而且……而且你过来了连帮派附加属性都会降低，万一被杀了也没人给你报仇……”　　“怎么，师父被杀了，徒弟不给我报仇的吗？”他问。　　祁悦噎了一下，闷闷地说：“我这个水平报不了仇，顶多上去一块儿送个命。”　　“有情有义。”他笑，“放心，我不喜欢惹事。”　　这口气像是已经决定好了要换帮派，让她有些不解：“醉梦庭不好吗？我看你和他们相处挺融洽的啊。”　　“虽然目前两边都在保持克制，但按照剑啸九州的发展速度，两个帮派很快会正面交锋。两面都是熟人，我的立场会很尴尬，还是及早脱身为好。”　　祁悦有些意外：“你和无忌认识吗？”　　“之前的游戏里认识的，一起玩了两年多，后来我换了游戏。没想到在这儿又碰见了。”　　她好像明白过来了：“上回对战的时候他没出手，是因为你的缘故。”　　陆离笑笑。　　“碰见你都不舍得出手，看样子你们俩这缘分不一般呐。”她忍不住开起玩笑来，“他该不会暗恋你吧？”　　“百年修得同船渡。这么说来，我和你的缘分好像更深一点。”　　坐在船尾的祁悦无言以对。　　船缓缓靠岸，两人便收到了第二个任务。　　[系统]您的队伍第二轮任务为——在蓬莱岛寻找“无叶之木”，限时五分钟。　　找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不算难事，但很麻烦，因为眼前有一大片森林。好在岛上不止他们俩，还有不少从其他传送点过来的玩家们，很快就有人报出了坐标。　　那是一棵很高大的树木，位于密林深处，枝干上空荡荡的，一片叶子都没有。只停着几只困倦的乌鸦，见人来不耐烦地扑闪着翅膀，聒噪地叫着。树底下站了一圈人，其中有一些浑身发绿光的，看着有点吓人。不渡忘川和绾青丝也在，很亲切的招呼陆离过来摸摸树干。陆离刚一走过去便跳出了对话框。　　[系统]您的队伍获取道具“无叶之木”。侠士“陆离”中了枯骨奇毒，七步必死，唯有饮下“无根之水”方可解毒。　　[系统]您的队伍第三轮任务为——在蓬莱岛寻找“无根之水”，限时五分钟。　　祁悦：“……”　　陆离身上泛起了中毒的绿色光效，血量在缓慢减少。　　[附近]不渡忘川：哈哈哈哈，我不能一个人绿。　　[附近]陆离：七步之内杀人的话，应该不会死吧？　　[附近]不渡忘川：……我警告你，你动手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啊！　　[附近]绾青丝：七月，走吧，给那两只绿毛龟找水去。　　[附近]七月流火：好。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悬中天，泛着银蓝色的光，照得树影幽幽，风一吹叶子乱摆，更像是妖魔乱舞。好在她身边还有绾青丝，不然这氛围真有点让人发憷。　　耳机里传来陆离的声音：“跟着变态，他知道水源的坐标。”　　“嗯。”她忍不住抱怨，“好好的仙岛愣是弄出了个鬼屋的气氛。”　　“大概是剧情需要。害怕？”　　“没有。”　　“找到了么？现在在哪儿了？”　　“岛的南边，大约在我们登陆的正对面。”　　“风景好吗？”　　“黑黢黢的一大片石头，还有雾。”　　“跟紧变态，那家伙的马脚程快。”　　“嗯，他特意停下来等我了。”　　“不用着急，为师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祁悦笑了起来。陆离不是个话多的人，这么频繁的说话估计是为了缓解她对阴森的场景的不适。她跟着绾青丝在一个山洞的深潭里找到了“无根之水”，正要折返，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着亮起来屏幕怔楞了一瞬，一把扯掉耳机，划过接通按键。　　“是我。”电话那端，周晋的声音清晰而又熟悉。　　“能不能等我一分钟，我这边要先……”　　“祁悦。”他打断了她的话，很快地说，“我们分手吧。”　　她定住了，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搭在鼠标上，保持着一个僵硬而又别扭的姿势。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了，连同心跳一道归于沉寂。　　唯有那个熟悉的、曾经贴在耳畔吐露过爱意，诉说过烦闷，吵过架又道过歉的声音说出的那五个字，像锥子一样刺进了耳朵里，让她猝不及防，无可抵挡，在血肉模糊里越刺越深，一直抵达了心脏。　　她忽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原来是此刻。　　那辆一直前行的车的终点站，那份迟迟没有发下来的不及格的试卷，那座走不出的迷宫的出口，那首旋律婉转的曲子的尾音，那篇忘记了的小说最后的句点，那只一直牵着她的手松开的时候。　　原来就是此刻。　　泪水忽然盈满眼眶，她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像是有一只手扼住了咽喉，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她沉默了许久，一直到周晋再次叫她的名字才缓缓开口。　　“你说过的，你永远不会先说分手。”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被风吹得四下零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