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27、　　二十八岁，是个让女人压力重重的年纪。未婚的处在被催婚的枪林弹雨中，已婚未孕的处在被催生的刀光剑影之下。偏偏下狠手的都是亲友团，那面“爱”的大旗一扯出来，姑娘们纵有一身武功也算是废了，只能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祁悦本来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她和周晋谈恋爱是奔着结婚去的，一门心思地等着他，就算后来周晋冷淡相对也没动过别的心思。童丽萍和祁国成虽然觉得异地恋不靠谱，但女儿的脾气摆在那儿，也只好随着她。这回两人分手了，童丽萍哪儿还坐得住，马不停蹄地张罗开了，让她的亲朋好友们四处打听合适的人选。　　她就这么一个闺女，当个宝贝似的，结果好好地让周晋那混账小子给拖到了这个年纪。祁悦个人条件不差，家庭条件也过得去，若是年轻两三岁，有大把年轻的好小伙儿可以挑拣。但现在年纪在那儿摆着，一说起来前头还谈过一个八年的对象，人家心里难免会生出些想法来。可供选择的对象少了，免不得把条件降一降。童丽萍嘴里说得轻巧，其实心里已经急得不行了。祁悦心里清楚，所以尽管没有相亲的心情，也不忍心开口拒绝她。　　聊聊就聊聊吧，或许可以交个朋友。她是这么打算的。　　加了好友之后，对方很快就发了消息过来。　　我心寂寥：你好，我是方向平。今年30岁，属龙的，行政管理专业毕业，现在在南大工作。你可以叫我方老师。　　这是报简历呢？作为一名HR，祁悦有一种在面试的错觉。　　七月：你好，我是祁悦。　　我心寂寥：把你的照片发给我看看吧。　　祁悦楞了一下，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七月：抱歉，没有。　　我心寂寥：能现拍一下吗？　　七月：不能。　　我心寂寥：为什么？拍一下很方便啊。　　她对这人的好感度骤降。　　七月：不太方便。　　我心寂寥：哦，你是不是卸妆了？那就不拍吧。女孩子还是素颜好，经常化妆容易老。　　有些人真的是有说三句话就能让别人反感的本事。祁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聊，把手机丢到一边不去搭理他。　　游戏里的挖宝任务已经结束了，耳机里传来陆离的声音：“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下吧。”　　她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我去集市逛一逛就下。”　　“去买碧霄石？”　　她错愕地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他笑：“你这几天不是一直都在帮派里喊着收耀金么？要做那只孤品戒指？”　　“师父真是料事如神。”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的推断很准，祁悦确实是在收集那张孤品戒指的打造材料。　　“我这儿有，拿去用。”他大方得很，一给就是十个。　　“用不了这么多。”　　“那就先放着。”　　“谢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不是还要去跑场地？”　　“嗯。你下我就下了。”　　“那好，晚安。”她将材料整理好，下线了。　　自从在现实中碰面之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更亲近了些，聊天的时候也会谈一点现实里的话题。陆离将分寸掌控的很好，不会涉及隐私，也不会在言谈中越界，让两人的距离保持在祁悦觉得舒适且安全的范围之内。　　这一周他是真的忙，上线的时间不固定而且很短，有时候爬上来留个言就下了。他不在的时候，王川便拉着祁悦做主力打副本，还非要选乙级以上的难度，美其名曰练技术。　　剑无心装备很一般，做主T有些吃力。不听话的喵虽然是辅助，但技术很敷衍，经常因为站位错误导致团灭。等风来是个华山，攻击高但皮脆。这样一队人时常翻车却玩得很欢脱，死成一地也能“哈哈哈哈”个不停。祁悦每天身负重任如履薄冰地在副本里被boss虐得死去活来。大约是真的磨炼出了一点手感，去挑战奇侠试炼居然一次就过了。成为奇侠之后便有资格参与个人排名战，她试着打了几场，从榜上无名跃升到了二百多名，颇有成就感。　　游戏玩得畅快，工作却让她十分疲惫。业务没问题，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人际关系上。一方面杨宝儿将她树成了假想敌，不断试探和刁难，想要拿她的错处杀鸡儆猴。另一方面潘美心旁敲侧击地挑拨，怂恿她跳出来和杨宝儿唱对台戏。她是个随和的性子，左躲右闪两边不靠，在夹缝中求生存，日子过得很煎熬。　　更让人心烦的是那位方老师。　　第一次的交谈就不太愉快，没想到这人第二天一早又来问她讨照片。祁悦再次婉拒之后，午饭时分接到了对方发过来的劝导。　　我心寂寥：我这个人不是特别看重外貌，看照片就是为了有一个初步印象，主要是看有没有眼缘。我听介绍人说你长得挺不错的，我看其他漂亮的女孩都喜欢自拍发朋友圈，你朋友圈里一张自拍都没有，我觉得你可能有点自卑，这样没必要。你得把心态调整好。　　祁悦靠在沙发上吐了一口气，埋头打字。　　七月：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很不自信，所以照片就算了吧。　　过了片刻，对方发了一堆女明星的照片给她。　　我心寂寥：你看，这些女明星长得都不是特别好看，但是穿戴搭配的很美，整个人的气质就上来了，你也可以借鉴一下。我刚才问亲戚拿到了你的照片，觉得你很适合走这种路线。　　七月：大波浪卷加碎花长裙？　　我心寂寥：是的，很淑女，也很温柔。　　七月：不太合适，我是短发。　　对方拿到的估计是祁悦大学时候的长发照片，这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沉默了半天才回过来一条。　　我心寂寥：很短的那种吗？其实女人不适合剪短发，把性别都模糊了，没有女人味了。我觉得你这张照片上的长发就很美，很能体现女性的柔美，没有考虑过再留长吗？　　见他这么苦口婆心祁悦都要笑抽了，再度不理他。　　傍晚对方又来打烦人卡。　　我心寂寥：你吃晚饭了吗？　　七月：正在吃。　　对方显然没有读出她那句“我在吃饭你就别来烦人了啊大哥”的潜台词，继续尬聊。　　我心寂寥：吃的什么？　　七月：寿司。　　我心寂寥：这种东西还是少吃的好。首先生冷的东西对女孩子不好，其次日本这个国家是我们的仇敌，我们应该在日常生活中抵制他们得产品和文化。现在的很多人去日本旅游、吃日本的东西、看日本的动漫，都是不爱国的表现。我觉得你应该多看一点能激发爱国主义情怀的片子，比如一些抗日的国产片，很振奋、很热血、很提精气神。　　祁悦嘴里的饭粒都咽不下去了。　　我心寂寥：我觉得爱国主义教育要从孩子抓起，你喜欢孩子吗？　　七月：没感觉。　　我心寂寥：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生过孩子。只要你自己生出来的，肯定会喜欢的。我很喜欢孩子，打算生至少两个，让他们相互之间有个伴。最好年龄不要相差太大，那么他们可以玩在一块儿，有共同语言。你觉得呢？　　七月：哦。　　我心寂寥：因为我们家只有我一个儿子，为了血脉和姓氏的延续，我希望将来能有一个男孩。　　七月：哦。　　我心寂寥：不过，我觉得还是要考虑女方的意见和经济状况。如果生了三个都是女孩的话，可以不再生了。　　她实在不想搭理他，碍于童立萍的面子敷衍着回一回，看到这儿又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杜丹好奇地凑过来，看完之后就喷了，指着祁悦笑得花枝乱颤。“快，给他生个太子出来继承皇位。”　　包晓倩咧着嘴把寿司都揽到自己面前：“你们都别吃了，要爱国。”　　祁悦也笑了：“你们是不是还要放部抗日神剧来下下饭？”　　“你妈给你介绍的这是什么奇葩啊？”包晓倩摇头叹气，“这人直男癌晚期了。”　　她耸耸肩，一脸“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的表情。　　“同情你。”杜丹安慰地拍拍她，“这种压箱底的宝贝都能被你撞见。”　　祁悦也觉得此人颇神奇，每当两人的话题进行不下去了，方老师就会提出一个新话题，然后用他可怕的三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言传身教地让她叹服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　　他认为旅游看电影都是糟蹋钱，买花买礼物都是不实在，女人买化妆品就是攀比和浪费，应该勤俭节约，把钱节省下来将来花在照顾孩子和男人上。他对女性有自己的一套标准，无数次地提到自己最喜欢温柔的女人，这个温柔包括服从丈夫、孝顺公婆、以及顺从婆家的要求。同时这位温柔的女人还必须养育孩子和工作两不耽误，既要做超人母亲，又要做女强人，带出去能让他有面子。　　祁悦觉得如果别人是偶尔脑子进水，他脑子里可能有着一片广袤的大海。她本来对他毫无兴趣，现在倒真好奇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主动从童立萍那要了照片。童立萍误以为她看上了眼，铺垫道“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眼缘”，听到这一句祁悦笑出来了，点头道：“我觉得你可能和他谈得来。”　　照片是近期照的，方脸，小眼睛，头发用发胶往后梳着，穿一身土黄色的西装，处处体现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沧桑感。听说带鞋身高只有一米七，家庭情况很普通，平时的爱好是看书。　　“你们相处的怎么样啊？”当妈的总是操心。　　“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什么叫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脚下踩得也是地球。”童立萍刚腾起来的希望就被冷水泼灭了，黑着脸数落起她来，“找对象是要找人好、实在的，感情要慢慢处，你别一言不合就拉黑人家。”　　祁悦心说给我十年也不可能和他处出什么感情来，嘴里答应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周五晚上她在打游戏，对方发消息过来约她见面，她不打算和对方有更亲密的接触，便直截了当地摊牌了。　　七月：方老师，跟你聊了这么长时间，我觉得我们在很多问题的看法上不太一致，可能并不太适合相处。　　我心寂寥：有吗？我觉得我们聊得很好，而且你在大方向上都很赞同我的说法，不是吗？　　祁悦无语。这人是傻子吗？那个“哦”明显就是不想聊了，哪里赞同了？　　我心寂寥：我听你妈妈说你很喜欢打游戏，我觉得女孩子还是不要碰这种东西得好，太非主流了。玩网络游戏的人都是精神空虚的人，在现实里混不下去，妄图在虚拟世界里找存在感，既幼稚又可笑。把时间浪费在那里面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看看书，可以提高自身，也可以和我有更多的共同语言。　　看见这一席话，祁悦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沉默了很久，回了一条消息。　　七月：这样吧，明天中午十点，南城美术馆门口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