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除了床笫间的亲近,久远待她只有对妹妹般的呵护,不曾如今天这般表露出兄妹以上的情绪。虽然,他从来没有亲口说出”你是我的妹妹”,但兄妹情谊的伴侣一直是两人对彼此关系的定义。 ‘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为什么要露出那么容易让人误解的表情。就好像我是你的深爱?’ 梗在喉间的疑问就是问不出口。 他和她之间是太过边缘性的情感,不论是进一步抑或者是退一步,都会使这段小心翼翼维持的关系变得支离破碎。 她不敢冒这个险。 所以,她此刻才会什么都说不出口,动弹不得。 “雪糕化了都不知道。像个孩子似的,长不大。” 看着仍旧发呆的女孩,久远倾下身,帮她把手背上雪糕舔掉。 “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不论他对你做多亲昵的举动,你都不会感到排斥与反感,反而会觉得不知所措和欢喜万分。” 那是在很懵懂的年纪。她问大王姐什么是爱情,她依稀记得她是这么回答的。 久远,我的兄长。我想我并不爱你的,可心底那深刻的情感又是什么? 我....爱你吗? 这么想着,一股熟悉的痛楚攀上心头。刺骨的寒冷一瞬间占据若沁的所有感官,心底复杂而深沉的情感仿佛被这股寒冷的力量强硬封印,消身匿迹。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 久远起身时,只见若沁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往日温暖他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冰冷无情,嘴角上扬的弧度早已收紧,额角布满汗珠子。 久远一丝犹豫都没有的直接拉过她握着雪糕的手腕,把她紧拥入怀,任由雪糕随着动作落在地上的泥泞。 “若沁别怕,有我在。若沁,不痛。不痛。”他的声音平稳柔和,痛心和内心的颤动都被他很好的掩盖起来,独留满眼的悲伤。 这是寒毒。每每发作时都会寒气侵体,全身心饱受冰冷刺骨的折磨,原有的一切情感更会被剥夺,变成现在这幅无情无欲,冷冰冰的模样。 若沁回抱他,躺在以往让她心安的怀抱里,感觉到的却只有空洞洞的寒冷和钻心的疼痛。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放开他,放开他就不会痛了。 这是久远!她不会放开他!绝对不会!她相信一切痛苦都会结束,跟往常一样,挨过了,就没事了。 若沁的寒毒发作得突然。恍惚间,她感觉自己被久远抱起,然后听见细碎的交谈声,再然后就是自己被放置在柔软的床上。由始至终,她都能感觉得到久远紧握她的暖暖大手。 若沁缓过来时已是五个小时后了。她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直守在床边的久远。 “饿了吗?” 毒发后的她很是虚弱,往日血色的唇几近苍白,一脸倦容。 她给他一个恬静的笑容,回握他握着自己的手,调笑着让他把自己的血献给她这个患者。 男人不语。只是抬起空着的右手为她拂开额头被冷汗浸湿的发丝。 久远喂了她一碗粥后,把她抱进浴室洗了个澡,将她身上黏腻的汗洗干净。 换了身衣服,若沁才开口询问这是哪里。以气息判断,他们仍旧在西尼亚村庄的范围之内。 他笑而不答,只说:“我想带你见个人。”便牵起她的手走出房间。 这里的异人对久远很是尊敬,每每遇见两人都会行礼和唤一声‘大人’。 若沁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久远办不到的。 他们来到一座祠堂前。 “我在外面等你。” ”嗯。”她听话的放开他的手,前方等着她的果然是殷家的祖先祠碑。 看,他是这么的了解她。这个世界上,她最想再见一面的人类,莫过于殷子遥。 殷子遥的碑位设立在第三排,首位是殷老爷子和老夫人,殷子遥的爷爷和奶奶、次位是他的父母亲、第四排至第十排是他的子孙。 若沁舔了舔干涩的唇,低声道:遥遥,你的仙女姐姐来看你了。 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见并不愉快,甚至可以说是两人的噩梦。殷子遥一生的噩梦,她若沁蓝羽噩梦的前兆。 那是很久远的一段记忆。那个时候,她奋不顾身地爱着那个人,为了他放弃尊贵的血族身份,离开生活多年的故乡和亲人,毅然决然地和他携手来到西尼亚村庄过着凡人的生活。 那三年她其实是幸福的。她保留着那份可贵的纯真,怀抱对未来的憧憬,傻傻的相信他们能够就那样平凡的组织家庭,在他的家乡过一生。 直到 —— 那个改变她一生的夜晚。 那一天早晨,她如常去那间靠海的别墅采摘花蕊,顺道‘好心的’为屋主打扫那栋蒙了尘的别墅,回到她和那个人在迷雾森林居住的洞穴时已是黄昏。 不曾想,她一踏入洞穴的周围就闻到一股浓郁且无比熟悉的血腥味。 是阿琛的血! 她每踏近一步,那股血腥味就越浓厚,她的心也跟着愈来愈慌乱。 当她终于回到洞穴时,四周狼藉一片,明显有打斗的痕迹。石壁上和地上满是黑红色的血迹,空气中更是充满了人类难闻的气味。 此景不容她多想,即刻用上了还不熟练的瞬间移动去到了西尼亚村庄内向他们讨回阿琛。 相比于她满心满眼的慌乱和愤怒,村民们倒是心平气和地守在村门口,一副早就预料到她会出现。 带头说话的是当时的村长,他抚摸脸上那两撮难看的黑胡子,义正言辞道:魔女,你蛊惑我村村民,其罪当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把阿琛交出来!” 那群持着各自武器的异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挂起诡异的笑容。 若沁终于发觉不对劲,明明是他们捉走了阿琛,可村庄里根本没有属于他那熟悉好闻的气息。怒意涌上心间,从到这个村庄村民们对他们的客气相迎到被他们发现身份的厌恶和嘲讽,她都为了阿琛而一直忍耐退让,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不识好歹! “阿琛呢?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竟然这个魔女那么想见她的情郎,我们就满足她的遗愿。来人,把那个叛徒带上来。” “…啊……琛?阿琛!” 人被带出来的那一刹那,若沁的心脏凉了半截,连呼吸都是颤抖的。她的阿琛,全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好的。狰狞可怖的伤痕布满他的每一块肌肤,他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连衣服都已经褴褛不堪。他就这样睁着死灰的双眼,毫无生气地躺在冰馆里。 在把对自己冷言相向的他囚在身边时她都不舍得伤害他。他们竟敢!竟敢! “看来你们是不想活了。”平日温和的声音此刻冷冽万分。 本来还站在远处幸灾乐祸的村民和口出狂言的村长立刻变了脸色。一个个开始痛苦的大力呼吸,很快便承受不住地跪在地上,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是吸血……” “啊!!!!!” 村长话没说完就没若沁一个瞬步来到他的面前,把他的胳膊拧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个魔女靠近装载那个叛徒的冰馆,一个个心底都害怕得想要逃走,奈何被她释放的压力压制得动不了。 若沁终于走近他,很小心地将躺在冰馆的他抱起,那个人身上冰冷体温使若沁颤抖的心彻底平静下来。她就这么呆呆的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呢喃:“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等那么久的。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 “阿琛,别闹了。快看看我,给我点反应。” “阿琛,算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 “阿琛!阿琛!” 她就那么半疯半魔地自言自语。忽然,若沁像是想起什么,抱着他的右手抚上他心脏的位置,一边念叨:“你不可能会死的!你可是拥有一半的血族基因,是不会那么轻易死的!” “你的心脏呢?阿琛,你的心脏呢?” 抚上他那空洞胸膛的那一刻,那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她怎么会忘?她怎么能忘!冰馆可是为了保留死去的魔的躯体,避免其化为灰烬而特意研发出来的特殊棺材。 他……早就死了。 “低贱的人类!我要你们血 债血 偿!”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却意外的得心应手。听到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求饶声和恐惧的尖叫声,她的心却一次比一次冰冷,一次比一次平静。温热恶心的血液喷洒在脸上,若沁仿佛没有感觉,如同一个杀人机器,见一个杀一个,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终于,布满血气的村庄内只剩下他们两个。她踏过那些人的尸体,坐在冰馆里抱着他,跟他说话。就好像他不曾离去。 若沁不记得她究竟抱着那个人在冰冷的雨水里待了几天几夜,只知道当殷子遥狼狈地跑回来时,雨已经停了。 “仙女姐姐?太好了!幸好你没事!那个森林简直太可怕了,要不是…………”迫不及待跑向若沁的殷子遥被满地的尸骨震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怎么回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回过神来,慌忙地找寻亲人的身影,然后在离村口不远处发现紧抓着彼此的手不放开的他的亲人。“爹爹,娘亲,阿姐,阿哥,爷爷,婆婆………为什么?!” 他愤怒的抓起若沁的衣领,怒吼道:纵然他们对你再不好,他们也是我的亲人!我的父母!我的长辈!他们都说你是恶魔,是魔鬼!让我离你远点儿。可我一直相信着你,相信这个世上是有像你一样好的魔的!可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 “他们杀我爱人的时候又何曾给过我问为什么的机会?遥遥,阿琛没了!我的阿琛没了!我要所有人为他偿命!包括你!” 殷子遥这才看到冰馆里的阿琛哥哥。还不容他多想些什么,脖子就被夹住,小小的身子就这么悬挂在空中、他连挣扎都忘了,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这个一脸空洞无神的女子。 ‘啪嗒!啪嗒!’ 温热的泪滴在若沁的手背上,使她终于有了其他反应,在殷子遥说出那句“对不起”的瞬间,她像是停了电池的机器,放开了紧抓他脖子的手,回到刚才抱着冰馆里那具冰冷躯体的动作。 再然后,殷子遥就跑走了。 回到现在。若沁凝视着殷子遥的碑位,似玩笑地问了句:“过了那么久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静默一阵,才发觉自己除了藏在心间多年的话,便再无其他话语能与他说。 “遥遥,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给你留下不好的回忆。” “再见。我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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