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击的声音里,少女清凉的声音突然就插了进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很是清晰,带着笑,也带着冷。 何怀安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一辆四驾的华贵精致的马车,车身是用上好的小叶紫檀所制,车帘则是用的蜀锦中最为名贵的寸尺寸金的烟霞锦所制,帘子上绣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凤凰,随风舞动时,正是自由翱翔的姿态。 马车的四周,有几个容色普通的人看似有些随意的站在旁边,却封住了周围的所有死角,紧紧的将马车护的密不透风。 马车车厢的侧帘被人撩开,露出了几根白皙纤细的青葱似的手指,以及少女精致的半副容颜。 那个少女,有着细长的眉毛,眼尾微微上挑,睫毛很长,肤色极为白皙。 何怀安的视线移到了她的眼睛处,然后撞进了她的眼神里。 她有一双极为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只微微上挑,眼睛里就像含了情,温暖如春。可她琥珀色的瞳仁深处,分明结着寒冰,凛冽刺骨。 她的眼神,有一种坚强到极致之后的脆弱。 何怀安不识得她,却识得她所乘坐的这辆马车。 原来,这就是燕朝冀北军的元帅、冀国公凤衍唯一的女儿,凤家小姐。 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低头在庆戎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这才抬了头,继续看向马车内的凤鸣笙,展颜一笑,双手抱拳遥遥行了一礼,温和友善:“呼延见过凤小姐。” 与此同时,年幼的庆戎挥了挥手,匈奴的军士们就统一收起了刀,退到了庆戎身后。 庆戎先是看了何怀安一眼,这才看向凤鸣笙,单手握拳放置胸前,微微鞠了躬道:“庆戎见过凤小姐。” 匈奴的兵士都收了刀,原先拦住他们的燕朝的兵士自然也收了刀,却仍是拦在了两位匈奴王子的前面。 带队的燕朝校尉名叫季晨和,官职不算高,见识也不多,只看的出马车的贵重,猜测里面小姑娘的身份也比较贵重,却也绝不曾想到,两位匈奴王子,能对这位小姑娘如此客气。 只是,凤小姐三个字一出口,季晨和不傻,当然知道冀北军中的凤衍凤元帅,也知道凤元帅有个千娇万宠的女儿。 他毕竟是燕朝人,当即就恭恭敬敬的见了礼道:“见过凤小姐。” “见过三王子,见过小王子。” 那被簇拥着的两名少年,虽同作匈奴打扮,面貌却极是不同。身量较高的少年十四五岁模样,长得很是俊朗,眉眼却肖似了燕朝江南人,只鼻子略微高挺了些。他旁边的那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却是高鼻深目,正是典型的匈奴人的长相。 凤鸣笙看向何怀安和他身边的庆戎。 她还记得,匈奴的三王子呼延,因着母亲是汉人,就取了个汉名叫做何怀安。也正因他母亲是汉人,虽是王子,在匈奴时也很受冷遇。就连这次送来长安为质,他也是用来保护庆戎的。 相反,庆戎虽是小王子,却是匈奴王后所出,按照匈奴的规矩,将来还是匈奴下一任的王。因此,这次签订盟约,算得上是真正以匈奴王子身份出质长安的,其实只有他。 他们二人中,庆戎心地单纯,何怀安却城府太深。长安城内,庆戎更是事事依赖何怀安,对他极为信任。甚至还央着何怀安替他取了个汉名,叫做何庆。 而何怀安…… 他的母亲不仅是汉人,而且是效忠燕朝的汉人。而他身体里流着燕朝和匈奴的血,心里是向着燕朝还是匈奴,谁也说不清。 或许,他两边都向着;也或许,其实他心里哪里都不向,只是都恨着。 含姿与赵骁身亡的那一年,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时,燕朝与匈奴的战事一触即发,双方如履薄冰的在边境对峙着。 何怀安以自己是燕人之子的身份,为母报仇的缘由替庆戎顶下了谋害皇族,更重要的是刺伤凤氏之女的罪名,堵住了悠悠众口,让燕朝与匈奴的和平盟约得以继续,边境得以安稳。 可是,何怀安临死之前,特意让庆戎送到自己手上的那封信,却总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有了重来的机会,凤鸣笙想知道,何怀安心里向着的,究竟是哪里。 “听说两位王子想在冀州逛逛。”她抬了抬眼,有些冷淡的开口,“我恰好要去荟萃坊听戏,不知两位王子可有兴致?” “凤小姐相邀,呼延和五弟求之不得。”何怀安眼中神色冷淡,面上却是大喜,“听说燕朝的歌舞乐艺,温雅素达,与我匈奴国内大是不同。呼延今日有幸得见,也算是了了我一向的心愿了。” 凤鸣笙点了点头:“如此,就请吧。” “凤小姐。” 季晨和就在此时插了话进来,神色很是为难,“末将接到命令,两位王子不得擅自离开驿馆。军令难违,还请凤小姐莫要为难末将。” 凤鸣笙只是微微蹙了眉:“我要带他们走,也算擅自么?” 她声音虽轻,语气却很重,带了些不高兴的意味。她一向高高在上理所当然惯了,这样说话,就带了上位者特有的威压。 季晨和心里没底,面上却陪着笑,只道:“凤小姐……” 凤鸣笙却不再看他,只看向何怀安:“两位王子,请吧。” 何怀安带着庆戎往前踏了两步,季晨和的手下的军士们却并没让开,依旧挡着他们的去路。 凤鸣笙朝章平点了点头。 章平会意,就带着其余的护卫逼近了季晨和的军士,走近了何怀安和庆戎。 凤鸣笙这才轻轻柔柔的看向季晨和:“你要和我动手吗?” “末将不敢。”季晨和虽这么说着,却没有让开一步。 凤鸣笙言笑晏晏的开口:“可是我敢。” 季晨和这才变了脸色,这身份贵重的小姑娘声音虽甜,却也带着彻骨的冷。 她笑着看他:“这位将军,我想请两位王子出去听戏,你要拦我吗?” 那样的笑容下,季晨和额间的冷汗都掉了下来。终于,他挥了挥手,勉强的笑了笑:“凤小姐请便。” 季晨和手下的燕朝兵士全都退在了一边。 呼延拉着庆戎往前走。 他们身后的匈奴兵士也想往前走。 章平等护卫一转,已经拦住了身后的匈奴兵士。 庆戎到底年纪小,人又天真,已经极快的问了出来,眉间还有些怒意:“凤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凤鸣笙这时已恢复了冷淡的神情:“小王子,我只请你和呼延王子听戏。” “可是……”庆戎还想再说些什么,何怀安已经极快的凑在他耳边,同他说了些什么。 “你只带王子出去,王子受伤了怎么办?” 被拦住的其中一名匈奴兵士用匈奴话朝她喊了出来。 “你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凤鸣笙同样用匈奴话回答,甚至还伸出手点了点了点站在一旁的季晨和,“既如此,就请这位将军率队护卫两位王子吧。” 那兵士还欲再说,何怀安已经抢先开了口,用的是汉化话:“有劳凤小姐费心了。” 庆戎也说了一句:“多谢凤小姐。” 那兵士这才沉默了下来。 凤鸣笙转向脸色十分难看的季晨和:“这位将军,两位王子的安全,就劳烦你了。” 季晨和的脸色总算稍稍缓了过来:“请凤小姐放心。” 放下车帘,凤鸣笙略眯了眯眼睛,有些懒散的开口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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