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初三简直过得飞快。每个人的桌子前都堆起了厚厚的书墙，埋头在里面时，时常有种自己会成功的错觉。刚开学的时候，班里的状态很不错，虽然过了一阵子，有些人就破罐子破摔了，觉得反正怎么都考不上高中，继续玩呗。　　黎若诗现在的信很少了，何义理解，初三了嘛。某次她在信上提到妈妈和爸爸又有了联系，似乎想复婚。如果他们复婚了，她可能还会回T市念书。字里行间看不出她对此事的态度，但莫名的，何义有些期待能再见到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是瘦弱的如同一根豆芽菜。　　何家已经搬到了新房子里。何义现在的卧室比之前大了不少，里面的桌椅床什么的买的时候都参考了何义的意见，非常合他的心意。尤其是墙边的书架，虽然只是一个窄窄的两门，但是比起之前只能把书堆在墙角和床头，真是清爽多了。　　复习资料占了一层，剩下的都是各种课外书。老何开始对他看乱七八糟的书有点意见，说过几次，何义都是听过就算，照旧从卢明浩那里借书，遇到特别喜欢的还买回来。后来老何看他成绩不降反略有上升，加上每次一提这个郑彩琳就来阻止，他也就不说了。　　何义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妈妈挺神奇，学历不高，却好像天生就懂得孩子心理，很少批评，总是鼓励为主。虽然一开始她老想着车恩之让他心里有个过不去的疙瘩，时间久了，也就淡了。不多想，日子还是挺顺心的。　　何晓静的房间还是郑雪在住，他们家似乎对郑春林来领走郑雪这件事绝望了，默认她是这里的一员。郑雪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怎么地，虽然学习上还是懒洋洋的，但每天安静的上学放学，还时不时帮忙做点家务，也不再找事，真是比刚认识她的时候顺眼多了。郑彩琳一年四季给孩子们买新衣服的时候，也有郑雪的一份。第一次郑雪有些愣，拿着呆了半天，眼圈还有些红。何义嘲笑她：“这就感动地哭啦？”　　郑雪并没有反驳，低声说了谢谢。　　后来再有新衣服，她的表现就自然多了。　　有一天，何义回到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新东西。　　电脑！　　虽然他时不时会去网吧玩，但那跟自己家里有的感觉真是差太远了。班里很多同学家里都有，他知道自家买了房子，经济上并不是很宽裕，是以从未想过。　　他惊喜地跑过去摸来摸去，显示屏、主机、键盘……仿佛都在闪闪发光。郑彩琳从厨房出来，端着一盘水果，看他的样子，不由笑道：“看把你高兴的。”　　“哇！”何义惊叹，“咱家怎么突然想起来买电脑的？真是太棒了！”　　“你爸爸说，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也该有个电脑。”话题一转，“不过你现在初三，不能玩。”　　“我查资料也不可以吗？”何义哀嚎。　　“那当然可以。”老何推门进来，“不耽误学习就行啊。”　　郑雪也回来了，围着电脑转了一圈就要上网，被老何阻止了：“先洗手吃饭。”　　家里有了电脑，查个东西真是方便多了。老何也不是完全不让他们玩，周末写完了作业，玩玩也没事，不过何义和郑雪并不能控制自己，经常玩着玩着就忘了时间。不过他想打游戏的时候，还是偷偷和于小焕跑去网吧，在家绝对不敢。　　郑雪喜欢玩QQ，经常一连发好几条说说，一点小情绪都迫不及待地昭告。还在空间里转一些中二气息浓重的文字，和很多普通的小姑娘一样，也贴自己喜欢的明星照片。　　何义曾经去郑雪的空间看过，转了一圈没发现一点感兴趣的，从此不再点进。当然，他的空间比郑雪的无聊多了，只有游戏进度和偶尔的情绪发泄。　　后来郑雪的空间锁了，但是何义并不知道。某次周末何晓静问他：“你能看到小雪的空间吗？”　　“能啊。”何义莫名地回答。现实很快打了他的脸，才发现自己也进不去了。不过他并不在意，“她锁了。怎么了？”　　“没事。我随口问问。可能有小秘密了。”何晓静说着自己就先笑起来，好像发现了事情的答案，也不再追究。他们都觉得这很正常，自己的空间嘛，想开就开想锁就锁，没啥了不起。　　国庆放假前，郑雪说想去甄珠家玩几天。何义找甄珠确认了下，得到肯定的回答。最近郑雪和甄珠的友谊似乎修复了，俩人经常形影不离的。加上郑雪的脾气有所收敛，班里也有了一些朋友。　　因为都在T市，郑彩琳也没有反对，只是嘱咐她每天往家里打个电话，郑雪点头答应，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何义当时正站在阳台上发呆，看到楼下的郑雪一步三回头，甚至在小区门口站了半天，他心里奇怪，犹豫了一下，便走下楼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等他下去，郑雪已经不见了。　　国庆长假还未过完，何义突然接到了甄珠的电话。甄珠似乎捂着话筒，声音也压得低低的：“何义，你能到忠义街来吗？”　　“嗯。可以，有什么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　　“到底怎么了？”见甄珠神神秘秘地，何义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郑雪干什么了？”　　“你来了就知道了！”说来说去，甄珠就这一句话，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何义拿着“嘟嘟”作响的话筒愣了几秒，便拿了外套跟妈妈说了一声，骑着电动车跑去了忠义街。　　到了甄珠说的地方，只见是个小小的旅社，甄珠正站在门口，一脸焦灼。　　何义骑过去，在她身边停下：“怎么了？”　　被甄珠领着去了旅社二楼的房间，一推门，何义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床上堆着厚厚的被子，郑雪就躺在其中，小小的脸比记忆里的更小。苍白消瘦，仿佛换了一个人。　　何义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没有发烧。见郑雪仍在睡，他扭头问甄珠：“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了？”　　甄珠脸上显出犹豫的神色，何义不耐烦地说：“你都把我叫来了，还吞吞吐吐有什么用？”　　甄珠一想也是哦，再隐瞒也没有意义，便开口说：“小雪怀孕了，前两天刚做了手术，打掉了。”　　何义眨眨眼，又眨眨眼。　　甄珠说的话他都明白，甚至连她没说出口的他也明白了。郑雪为什么要去甄珠家住几天，他为什么被叫到这里，她为什么瘦成那样，他全明白了。　　他只是有点回不了神。打胎这种事，电视上看得多，现实里，他没见过。何况还是自己熟悉的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看何义没有太激动，甚至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甄珠也稍微镇定了些，正要把自己知道的都是说出来，一直昏睡的郑雪醒来了。见到房间里的何义，郑雪脸上有一瞬间的羞愧。她有些不知所措，本能地扭过头去。但是这个小小的房间又能逃避到那里。　　何义和甄珠都闭了嘴，静静地坐着。似乎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郑雪开口：“珠珠，你说吧。”　　甄珠拿起桌上的水，先喂她喝了两口，才又坐了下来。 　　郑雪一直跟自己的男朋友白胜利有联系，俩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生了关系。也没有做防护措施。郑雪是不知道，至于那个人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得知怀孕后郑雪很恐慌，她再皮厚，这时候也失了主意。白胜利给了她一些钱，让她把孩子打掉。并且说自己没有空没法陪她来。　　她没办法，偷偷地来找甄珠帮忙。甄珠也被吓了一跳。她们不敢去正规的医院，只好去了小诊所。做完手术后，郑雪的身体虚弱的不得了，经常昏睡很久。甄珠实在怕她出事，忍不住告诉了何义。　　话说完了。房间里一片静寂。每个人都因为不同的原因沉默着。　　何义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骂郑雪不自爱，想说自己早知道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想说你脑子进水了吗，想说你才15岁以后怎么办……但他最后都忍住了，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其他的都等身体好了再说。　　何义坐在郑雪的床前，眼神有些飘忽，他总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明明前些天郑雪还抢他的零食，怎么现在会躺在陌生的旅社虚弱的好像随时会死去？　　他的眼前飘过白胜利的影子。其实白胜利的相貌何义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很高，头发很长，样子清秀，看起来很无害。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连初中女生都不放过呢？真是个禽兽啊！　　何义的内心奔腾如壶口瀑布，一直到夜色降临才渐渐平息下来。甄珠把何义叫来后，似乎有了主心骨，去外面给郑雪买了热腾腾的粥和菜，然后就告辞回家了。说明天再来看她。　　何义让她路上小心点，临告别，他低声说：“谢谢。”　　甄珠奇怪地看他一眼。何义也有些奇怪。郑雪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哪里来的资格说谢谢？但不说一句又觉得差点啥，索性说了吧。　　他扶郑雪起来，要喂她喝粥，郑雪自己接过去：“我没残废。”　　何义也不坚持。一直到她粥喝完，才说：“这事不能瞒着我妈。”　　郑雪手一抖，差点拿不住碗：“不行！如果不是甄珠说出去，我根本不想你们知道！”　　“你需要好好养身体。”何义声音平静。　　“我会照顾好自己！不用你管！”郑雪的声音尖利起来，“你要毁了我！”　　何义觉得她已经毁的差不多了，但是他说不出这句话，并且被郑雪激烈的情绪打倒了。他不能想象自己的妈妈知道这事之后的反应，却不难想象这事万一流传开对郑雪的打击会有多大。　　虽然她不对，但错的更多的是另一个完全隐遁的人。但这个社会，总是对女孩子更苛刻一些。何义不能很明确的理解这一切，却不难想象郑雪会面临的困境。所以他很迅速的妥协了。　　离开那个旅社，何义的脚步沉重仿佛带着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