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斯年将包裹放在自己的床位上,抬头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青砖大瓦房,房间很大,靠墙一侧摆了八张木头床,另一侧摆了几张书桌和柜子,这便是他以后要生活六年的宿舍,比他想象中的茅草屋子要强些。 外面秦进正在喊他,“斯年,我给你打了水,你先来洗把脸吧!” 顾斯年将自己的毛巾从行李里拿出来,走了出来,“你小子在这里过得怎样?这环境好像比我想象中好点.” 秦进将屋檐下的大水缸盖好,笑道,“是吧,这里条件比起西北那边还是强多了,到底是南方,气候雨水就好很多,怎么着历史上也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吧。” 顾斯年点点头,表示同意,“你来了两年了,都混熟了吧?” “可不是,我可是第一批来到红星村的知青,刚来时,这边的菜地还是一片荒地呢,这两年我们几个开垦成了菜地,一年四季可不缺菜吃,比起在京城还强点。京城太冷了,一到冬天菜都冻死了,南方气候温暖很多。”秦进感慨道。 顾斯年轻笑,“你这看样子还有点乐不思蜀了?” “哈哈,还真有点,就是平时劳动时确实是辛苦,”秦进叹了口气,突然反问,“你这小子不是当初说要去建设兵团的吗?那的待遇可比插队强多了,我当初要不是老头子被隔离审查了,原计划也是要去兵团的。怎么,你老子也隔离了?” 顾斯年将毛巾拧干,擦了擦脸,“没隔离,就是靠边站了,你也知道的,我老子脾气直,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上面的领导不乐意听,可也拿他没办法,毕竟我家可是根正/苗红,想找茬也没的地方下手,就只好让我老子靠边站了。” 秦进一听,啪的拍了他肩膀一下,“政/审没问题,你干嘛来插队啊?” 顾斯年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真实的目的,他呵呵一笑,“我这不是为了你这个兄弟而来吗?咱们当初可说过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啊!” “是吗?够意思啊!哥们!”秦进立马和他勾肩搭背,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进屋里。 顾斯年收拾着行李,“去,给我找个放东西的地。” 秦进走到边上的柜子旁,“早给你准备好了,你看!”柜子门打开,左下方的格子里已经空了出来,“这就是你放东西的地,还有,”他又将旁边一张书桌的抽屉打开,“这张书桌是你和我的,这一边的抽屉是你的。” 顾斯年将行李都归置好,将一套63版的初中和高中课本放进抽屉下面的柜子里面,秦进看见不免奇怪,“你小子带着课本干啥呀?你不是高中已经毕业了么?当初我下来插队的时候,你还坚持要把高中念完。” 顾斯年自然不会告诉他这是为了七/七年高考恢复的时候准备的,“这都是为了你准备的,你小子高一没读完就下来插队了,初中也学得马马虎虎,上课大半时候在串/联,人还是多读点书的好,什么东西都可能失去,就是知识不会。” 秦进算是服了自己的发小,“行行,你可别给我上政治课,我知道你勤奋上进,热爱学习!” 顾斯年知道他一听到学校就头疼,便也不多说,免得引起他的逆反心,反正离恢复高考时间还久着,到时候再说。 第三批到达红星村的知青有四人,两男两女,加上前两批的十二人,正好十六人。知青们大多来自京城、海城和省城三个地方。 此时女知青宿舍里,新来的海城知青唐蜜也在收拾着自己的铺位,她看着还是和上辈子一样的室友们,心底渐渐松了一口气:看来大部分事情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除了男知青那边好像有点出入?她明明记得上辈子这次只来了三个知青,两女一男,怎么这次多了个叫顾斯年的男知青?听说他和秦进一样都是京城来的,还是发小。只希望这个变数不要影响她和秦进的感情发展才好。 七月是最忙碌的双抢时节,全年的收成都看这段时间的了,村支书和村民们都很紧张,村里的劳动力几乎都加入了这场紧张的战役。就连一向自由惯了的夏曦也得下地帮着干农活。夏英和夏花则负责做家里所有人的饭,以及洗所有人的衣服。 中午时分,各家的孩子都给家里的大人们送来了午饭,大伙都停下来找了田埂坐下来吃饭。唐蜜和孙晓红因为是新来的,还不熟悉,便先安排两人负责给知青们做饭送饭。 唐蜜将饭菜发放到每个人的手里,当秦进接过饭盒,并朝她笑了笑道谢时,她的心忍不住抖了抖,天知道她有多么怀念这个人对她的笑?还记得上辈子,她因为这个人的出身,拒绝了他的追求,眼瞎的看上了那个斯文败类、狼子野心的伪君子李红军,导致她后来悲惨的一生,而当她落魄时,是已经发达的秦进帮了她一把,她却无颜接受他的好意,偷偷离开了,现在有机会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被那个伪君子蒙骗,她要好好把握机会,争取考上大学,这样才有机会站在秦进身边。 她想到这里,恨恨的看了不远处正和女知青说话的李红军,哼!长得倒是人魔狗样,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迷得她五迷六道的。她摸摸自己嫩滑的脸蛋,一如记忆中的美好,还没有经历岁月的摧残,变得干涩粗糙,看看周围的女知青们,没有一个人比她长得好看,对自己的容貌,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夏曦在一颗树下面吃着妹妹们送来的午饭,今天是红薯米饭,米饭下得多一些,菜也油水足一些,不过……她看着碗底的煎蛋,这是全家都有?还是只有她有?她转了转身,大概是两个小丫头给自己加的餐,也不枉费她对两人的照顾。 她一边吃饭一边小心遮掩着,没让旁人发现自己碗里的玄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敏锐的感觉到有人正打量着她,她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猛地一回头,打量她的那人被她抓个正着。 那人看起来是新来的男知青,正坐在知青堆里吃饭,见她看过去,竟然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还对他笑了笑,神情自若的转开了头,好像他只是很自然的在环顾四周。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刹,她分明在他眼神里看到了怀念?她抖了抖,不过一个陌生人,一定是她看错了!虽然这样安慰自己,她还是下意思观察了一下对方,身材高大,大概是北方人,年龄看着也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身上却有种比实际年龄成熟的气质。 她暗自记下这个奇怪的人,心里有些隐约的戒备,日后与这些不相干的人少打交道才是。 顾斯年看着很是神态平静,心底这会却是十分兴奋,没想到这时候的她竟然是这样稚嫩可爱?上辈子他很早就从秦进那里听到过她的名字,最后见面时,却两人都已是中年,那时候的他已经结束了第一段婚姻,而她却一直独身,在商场上素有冷美人之名,出了名的不喜欢交际,偏偏商业眼光奇准,投资的行业总是获利颇丰。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38岁的她看着比实际年纪最少年轻十岁,而最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眼神十分清澈,对于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的他来说,一刹那竟然有些自惭形秽。后来想来,其实自己那一次就对她动了别样的心思吧? 两人之所以打交道还是因为夏曦要在他所任职的地区办一些慈善事业,有些相关的事情必须要和政府打交道,而他也是这样才知道,她竟然不吭声的在社会上做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善事,而且这些善事都是很繁琐的苦差事,没有什么经济回报,社会新闻媒体也没有曝光过,就更谈不上名声回报了。 他就是被这样的夏曦吸引了,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他第一次婚姻是政/治婚姻,对方是门当户对的女孩,早年出国留过学,行事作风很洋派。两人性格并不相合,勉强支撑了十年,便和平离婚了,独女跟了她妈。 离婚后的他也有不少女人投怀送抱,他也明里暗里有过几个女朋友,无一例外都以分手结束。 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阅过千帆,即使逢场作戏也不会再动真感情,没想到却碰到了命中的克星,老夫聊发少年狂,像个毛头小子般为爱魂不守舍起来。 现在想起来,那真是一个十分艰辛又漫长的过程,夏曦或许不善交际,却并不天真,对感情十分慎重,换句话说,她一直对感情的要求非常高,要不然以她自身那么优秀的条件,也不会一直单身。 只是不知道现在稚嫩的她,是否会容易接近一些呢?他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一睁眼便回到了从前,这年他十七岁,刚念完高中,家里正准备像上辈子一样,让他去生产建设兵团,他知道她这会正在南省的红星村,而他的发小秦进也正是在这里插队。 要说上辈子,他对秦进的事情还是有些痛惜的,他当年就不爱学习,头脑灵活胆子大,恢复高考后,他并没有考上大学,而是通过家里的关系回了城当工人,后来辞工去了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市,经过辛苦打拼,成为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但也因此,胆子愈发大,官商勾/结、走私、行为太过张扬,被上面盯住了,成了出头鸟,后半辈子几乎都在牢里度过。 他想着,这辈子有他在,定要督促他考上大学,多读些书,有时候人就是无知而无畏,多读些书,眼光更开阔些,兴许能使他走上另外一条不同的道路。 晚上收工回家,吃饭洗澡后,顾斯年和秦进去了屋后的竹林纳凉,一人一把小板凳,一把蒲扇,往风口一放,这里地势高,又有阵阵微风,连蚊香都不用点,正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两人聊了几句,顾斯年开始打听有关夏曦的事情。他装作不经意的问,“想不到咱们女知青里还有几个长得不错的姑娘啊,你可有目标?我见你似乎对新来的唐蜜有几分意思?” 秦进嘿嘿一笑,“你看出来了?” “我看你对人家笑得牙不见眼的,没意思才怪,不过,我发现人家姑娘似乎对你也有些意思。”顾斯年平时是个观察细致的人,唐蜜看他兄弟的眼神透着几分爱意和愧疚???顾斯年觉得对方有几分奇怪,但是想到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就了然了,或许那姑娘也是过来人? “真的吗?!”秦进惊喜问,“哈哈,看来我们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顾斯年看着春心荡漾的小伙伴,不由得好笑,“你小子还算有眼光,唐蜜是女知青里最漂亮的一个。”不过上辈子两人好像并没有在一起,据说这女人嫁给另一个知青,拒绝了秦进,这样一来那姑娘眼中的愧疚就说得通了。 听到顾斯年的话,秦进很得意,“那可不,我的眼光不用怀疑,咱红星村么有谁比她更漂亮了?” “那可不一定,我今天就看见比她更好看的姑娘了。”顾斯年跟他唱反调。 秦进这下可真乐了,拍拍好兄弟的肩膀,“别的村我不知道,咱们村的情况我可比你熟,你这是诓我呢?” 顾斯年挑挑眉,“今天中午在田坎吃饭时,我看到了夏家的姑娘,里面有个姑娘十分好看。” “夏家?”秦进想了想,“他家有四个姑娘,你说的肯定是最大的那个吧?好像叫什么夏雨?小模样确实挺清秀,但是比唐蜜还是差些,另外几个小的,还是小孩子呢,没得比。”他摇摇头,自己兄弟的眼光怎么变差了? “不是大的那个,我听人叫她夏曦,个头也挺高,估摸着一米六多吧?”顾斯年否定了兄弟的说法。 “夏曦?!”秦进想了想,却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她?好像很少见到她,听说不常出门,据说也是村里的知名人物。”他往顾斯年那边凑了凑,小声道,”据说这姑娘当初被祖母虐待,饿得奄奄一息,后来抢了堂弟的绿豆糕,被祖母一火钳敲破了头,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跑到县革/委会/告状,说她祖母是封建/主义大家长,革/委会的人出头,批/斗了她祖母,在全县还上了报纸,被当做典/型抓。那以后,这姑娘就出名了,村里的人都远着她,她也不常出门,听说性格孤僻,村里人经常看见她一个人往后山跑,据说打得一手好猎。” 秦进想了想,又补充道,“可她年纪应该也不大啊,估摸着十三、四岁吧?这还是小孩子呢,能比唐蜜还好看?” 秦进说的这些消息,顾斯年有些知道,有些却是头一回听到,譬如,夏曦被饿得奄奄一息,被祖母打破了头,昏迷了一天一夜。她去革/委会告祖母的状,他却是知道的,上辈子夏曦亲口跟他说过,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缘由。想必她小时候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心底不由得升起淡淡的疼惜。 而且他还知道她家家长十分重男轻女,当初她一直单身,却有着诺大的产业,她父母没少想要把她兄弟的孩子过继给她,夏曦虽然明确表示拒绝,可父母的哭闹也让人十分厌烦。 她还十分得意的向他炫耀过,她从小就进山打猎,打猎技术十分了得,当初的第一桶金就是在后山打猎得来的,到她上大学为止,她通过打猎累积了几千块钱,这些钱不单承担了她大学四年的生活费,还在京城买了一处四合院下来,还是这笔钱,她收了几样古董,改开后卖了几十万,她的事业起步资金就是这样来的。 看着好友陷入沉思,秦进不由得推了他一下,“喂,我说哥们,你在听我说吗?” 顾斯年回过神来,“听着呢,就是觉得这姑娘挺神奇的,也挺不容易的。” “那也没办法,这农村的思想就是这样,重男轻女,可比不得城市里,就算是城市里,偏心儿子的父母那也多着呢!”秦进摇摇头,就是这么个社会风气,一时半会也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那姑娘真的有那么好看?比唐蜜还好看?不该啊,这村里的漂亮姑娘怎么能逃得过我的法眼呢?”秦进嚎叫道,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许是她平日里不大出门,加上之前年纪小,我也没在一起,可那么个小姑娘能有多好看啊?” “也许是我看花眼了吧?“顾斯年开始打马虎眼。 “是吗?“秦进有些怀疑,你顾斯年什么时候看走眼过? “是啊,你不也说了吗?人家才十三、四岁,还是小孩子呢,再好看能好看到哪里去呢?也许当时我觉得她气质比较特别,而且当时隔那么远,出现错觉了也未必,不是说阳光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吗?”顾斯年解释道,信不信他就不知道了。 “哦,你说的也有道理。”秦进将信将疑。 不过,他打定主意了,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那个姑娘,也许真的是个大美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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