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到了开学这天，顾斯年和夏曦一起去报名，办好手续后，顾斯年先帮夏曦将行李送到寝室里，京大的学生寝室是老式的楼房，一层楼有十来个宿舍，中间是走廊，两边是宿舍，宿舍正面还有阳台。宿舍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一层楼有两个公共卫生间，就在宿舍楼的两头，没有浴室，浴室在食堂旁边的公共澡堂，进去洗澡是要洗澡票的，学校每个月会发一定数量的洗澡票。　　　　夏曦的宿舍在202号，是八人间，每边两张铁架子上下床铺，中间是八张对着放的书桌，靠近门的两侧还有八个可以上锁的的储物柜和放置洗脸盆和热水瓶的木架子。夏曦两个来得早，选了一个靠窗的下铺和书桌。　　　　顾斯年检查了一下床铺、书桌和椅子的牢固度，又用带的钉子和锤子加固了一下，这才拎着水桶去水房打水过来，替夏曦将床板、柜子、桌椅包括窗户都擦的干干净净的。林曦则将衣物和洗漱用品摆放归类好。　　　　两人正忙着，寝室又陆续进来几位同学，最先一位身形微胖，皮肤稍微有点黑，穿着一身运动服，脚上是一双白球鞋。长相一般，看着倒是挺开朗，一进门就主动打招呼，“同学，你好，我是住这个寝室的，我是外语系的，叫李红梅，来自豫南省会。”　　　　夏曦也面色和善的回应，“你好，我叫夏曦，来自南省，也是外语系的。”　　　　李红梅是母亲陪着来的，李母看起来倒是清秀高挑与女儿一点也不像，身穿一身绿色军装，看着应该是个大大小小的干部。看见夏曦两人也笑着打了招呼，然后帮女儿选了床铺。她们选的床铺恰好在夏曦的对面，也是靠窗的下铺。　　　　第二个进来的是位本地同学，一口的京片子，性格十分直爽，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她叫龙军，京城人，也是外语系的，性格很独立，人也长得高高大大的，自己一个人来报道的，反正家里离得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选了上铺，说是嫌下面的床人来人往的不干净。　　　　第三位舍友是江省的，长得很是清秀，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叫做张茉莉，中文系的，她选了一张下铺。第四位舍友看着年纪有些大，中文系的，叫做王菊，估摸着二十五六了，长着一副苹果脸，齐耳短发，身高不到一米六，自我介绍是川省的，已婚有小孩，她也选了下铺。　　　　这样一来，寝室里还剩下三张上铺，夏曦见窗户搽干净了，从行李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窗帘布出来，想要自己爬上桌子去挂窗帘。顾斯年制止了她，“我来吧，你去铺床好了。”　　　　于是夏曦便去铺床，正铺着床，就听到寝室门口进来了一群人，大概是夫妻两个送女儿来报道，那女儿穿了一件女士军大衣，腰间扎着皮带，脚上蹬着一双军用毛皮鞋，很是气派。长得倒是不错，柳叶眉、杏仁眼，小巧的鼻子，红红的嘴唇。　　　　她进来先是打量了寝室一番，发现下铺竟然都已经选完了，顿时就皱起了眉头，扭头对父母道，“怎么下铺没有了？我这住哪儿呀？”　　　　她母亲先是安抚了她两句，然后笑着上前打招呼，“同学们好呀！这是我女儿柳眉，京大外语系的。”　　　　寝室里的人也都客气的和她打了招呼，只是谁也不提床铺的事情。柳母又笑着说，”我们家柳眉身体不太好，上下床不方便，不知哪位同学可以和她交换下床铺吗？”　　　　大家都不做声，谁叫你不早点来呢？大家都是京大的学生，凭什么给你换下铺呢？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尴尬，柳眉见此，哼了一声，直接走到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对着夏曦对面的李红梅道，“这位同学，你和我换下床铺吧，我喜欢靠窗的位置。”　　　　李红梅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身形看起来比柳眉大一半，“我也喜欢靠窗的位置，不换！”　　　　柳眉顿时瞪圆了眼睛，“你！”　　　　“我怎么了？我说这位柳同学，大家都是京大的学生，难道你就高人一等啊？我们都是无产阶级，向来不怕压迫，你这是要当压迫阶级呢？”　　　　“你！哼！”柳眉被戴了顶大帽子，知道这位看着其貌不扬的女同学不是好惹的，便把目光转向了林曦，夏曦刚刚一直在铺床，她只看到了背影，这会夏曦开始清理书桌，才看清样貌。　　　　柳眉向来自恃貌美，家世又好，很是骄傲，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这会猛的看见夏曦的样子，脸上便不好看起来，心里的嫉妒如毒蛇般嘶咬着心，又见一旁挂窗帘的顾斯年高大帅气，顿时就有些脸红，她放低了声音，问，“这位同学，你能和我换个位置吗？我身体不好，不方便上下床。”　　　　夏曦早就将柳眉刚刚的反应都看在眼里，见她对着自己男友脸红，心中就不太高兴，冷着脸道，“不好意，我也体弱，不太方便上下床，不能和你换。”　　　　“你！”柳眉很想发怒，但是又压了下去，转头对一旁的顾斯年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这位男同志，我身体不太好，能让你妹妹和我换下床铺吗？”眼里满是期盼。　　　　顾斯年正眼都不看她，啪啪手跳下来，对夏曦道，“帘子弄好了，床帘呢？我来帮你挂上。”　　　　柳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性无视，顿时傻眼了，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对自己父母吼道，“爸、妈、我要是没有下铺就不上学了！”　　　　一旁等候的柳父和柳母忙轻声哄她，最后还是年纪较大的王菊主动将自己的下铺让了出来，自己搬到上铺，这才消停下来。　　　　就在柳家夫妻为自己女儿整理床铺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位同学，这位同学说着一口夹杂着浓浓方言的普通话，穿着一身磨损严重严重的军装，脚上一双满是泥巴的黄胶鞋，有些拘谨的和大家打招呼，“同学们好，我……我是杨二丫，甘省人，中文系的，很高兴见到大家。”　　　　寝室里的人倒是热情的和杨二丫打了招呼，已经收拾完的李红梅还主动上前帮她拿东西，“……这是柜子，你选一个，最好是还配一把钥匙……”　　　　“恩恩，好，谢谢……”　　　　这个时候，夏曦基本上已经整理完毕，顾斯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锁将她的柜子锁了，把钥匙交给她，“拿好钥匙，别丢了。我先去寝室整理东西了，等半个小时后在寝室楼下面集合，一起去吃饭。”　　　　“嗯，你快去吧！”夏曦忙让他先去，看到刚刚自己寝室里的争床铺的情形，也担心顾斯年那边去晚了，没有好的床位了。　　　　顾斯年走后，夏曦拿出新买的热水瓶来，准备去打点热水来，想了想，又问寝室里的人，“我去打热水，有谁要一起去的吗？”　　　　李红梅和张茉莉都应声了，于是三人一起往开水房走去。路上李红梅八卦的问，“刚刚那男同志是你谁呢？也在咱京大呢？”　　　　张茉莉也好奇看着她。夏曦知道逃不过，便老实回答，“我男朋友，京大国际政治系的。”　　　　李红梅惊呼一声，“你男朋友？也是京大的？长得可真好看啊！”惊叹了一会，又问，“你们两个一起考上的京大？可真了不起！”　　　　“你也很了不起啊，也考上了京大不是吗？”　　　　“呵呵，”李红梅显然对自己能考上京大也是颇为骄傲的，“可不是，我爷爷说了，我可是咱老李家几辈子来头一个大学生，我爷爷可高兴了，接到通知书那天，放了老大一挂鞭炮……”　　　　听李红梅活灵活现的表演出当时的情景，夏曦和张茉莉都不禁笑起来。三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进了很多，张茉莉也说起话来，“……我奶奶很重男轻女，特别瞧不上我妈生了三个丫头片子，这次我和我二姐都考上了大学，狠狠的为我妈争了一口气！”　　　　“你们家出了两个大学生呢？”李红梅惊讶的问。　　　　“嗯，我二姐考上了江省的师范大学，离家近，不像我这么远，到了京城，我出门时家里人很不放心，就觉得我娇娇小小的，怕被人欺负，我就跟家里人说了，大学里的人都是有文化的人，哪里会没事来欺负我一个小丫头呢？”　　　　“那是，让你妈放一百个心吧！”李红梅很认同她的说法，除了，“就是那个叫柳眉的，看着可真讨厌，也不知道哪里养出来的资产阶级大小姐脾气，以为谁都是她父母呢？得让着她？”　　　　张茉莉摇摇头，“我刚才注意观察了，她父母可不是一般人，我瞧见了，她父亲像是高官呢，那衣服料子是将校呢的，肩上那肩带花起码是团长呢。”　　　　“团长？京城军区的？她好像是京城本地人吧？”李红梅问。　　　　“听口音是本地人，”张茉莉点点头，转过头问夏曦，“你也是本地人吧？你听着口音是不是？”夏曦的普通话是后世考过级的，比起寝室大多数人都要标准,所以被大伙错认为京城人。　　　　“我不是本地人，南省的。”　　　　“哦。”张茉莉和李红梅都有些惊讶，“你京城话说得可真好。”　　　　夏曦笑笑，没有说话。三人到了水房，水房这会人不多，不用排队，很快便打好了热水往寝室走去。　　　　回到寝室，里面又多了一个人，是202寝室的最后一位同学，这会正在收拾东西。寝室里只剩下最后一个上铺，就是李红梅的上床。这位同学显然是出身不错，穿着打扮都是时下流行的军装，扎着两根麻花辫，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更衬得小小的瓜子脸美丽动人。　　　　一番介绍后，才知道这位同学是海市来的，叫做丁慧，也是外语系的，人不但长得不错，性格和脾气都很温柔，教养也不错，因为是住在李红梅的上铺，见她来了，还特意跟她说了声抱歉，因为爬上爬下肯定要踩在下床上，还特意在下床落脚的地方铺了块方巾，免得弄脏了人家的床铺。　　　　夏曦对这样教养好的人还蛮有好感，和人简单的相互认识了一番，还帮着在下面递东西，帮她整理东西。到了约好的时间，夏曦便和寝室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去寝室楼门口和顾斯年汇合去了。　　一下楼，夏曦就看到了顾斯年，一米八五的大个子站在女寝室楼门前的花坛边上，十分显眼，一身呢子军大衣，笔直的腰身，宽肩窄腰，像立在雪中的松柏一样，雄姿英发，气质高洁。引得不少路过的女同学偷看。　　　　看到夏曦来了，他立马迎上去，替她整理了一下围巾，“饿了吧？我们去吃饭。”两人往外走去，原本顾斯年是想牵着夏曦的手的，可是想了想还是放弃了。毕竟现在还是78年，社会风气十分保守，免得给夏曦惹上什么麻烦来。　　　　夏曦走后，202寝室的同学倒是偷偷议论起她来。还是李红梅最先开口，她对斜对面的张茉莉道，“听说夏曦是以咱外语系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她对象也很了不起，据说是全校前五名的成绩呢！”　　　　李红梅十分喜好八卦，刚刚已经和隔壁几个寝室的人认识了，不费什么力气就打听来这些消息。　　　　正在喝热水的张茉莉一听，瞪大了眼睛，“真的？你打哪儿听来的？”　　　　“真的很，204寝室有个同学是本地人，据说是校招生办老师的女儿，这些消息她都清楚着呢！”李红梅很是得意。　　　　张茉莉不禁感叹，“这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脑袋瓜聪明，成绩好，还长得那么好看，比那电影里的女演员还要好看！”　　　　“可不是呢，人家找的对象也都是那么优秀！”李红梅也感叹道。　　　　一旁收拾完正在看书的王菊嘴角上扬，对两个小姑娘的感受不太在意，她是结婚有孩子的人了，能得到这个学习的机会不容易，对她来说来京大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其它事情都无关紧要，那些个小儿女的心事离她太远，也毫无意义。　　　　反倒是一旁的柳眉有些气不顺，原来那位男同志不是夏曦的哥哥，而是她的对象吗？这个消息让她心里特别不舒服。她冲着李红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那是人家的对象呢？”　　　　李红梅看着柳眉的样子，心里门清，嗤笑一声，“我当然知道了，是人夏曦亲口说的，茉莉当时也在场呢！”　　　　张茉莉点头，“人家对象刚刚还在寝室门口等人一起出去呢。”　　　　柳眉顿时脸色十分难看，突然好像想起什么来似的，脸色又变得好起来，站起身来，拿着饭盆出门去了。她想起来，刚刚她那当官的父亲偷偷告诉她，夏曦的对象好像是京里一位大官的儿子，姓顾，好像叫什么顾斯年，以头几名考上了京大，在圈子里也是蛮出名的人物，他好像还见过一面，有些印象。　　　　柳爸爸还告诉女儿，据说顾斯年的对象是下乡当知青时认识的本地人，也考上了京大，想来就是夏曦了，哼，一个乡巴佬怎么比得过自己呢？她可是团长的女儿。京城上流圈子的人大多是在圈内婚嫁，内部消化，那两人能不能长久还是个问题呢。　　　　看着柳眉拿着饭盆出门了，李红梅翻了个白眼，对寝室里其他人道，“快到吃饭的时间了，咱们也一起去吃饭吧！”　　　　寝室里剩下的人都说好，唯独杨二丫小声道，“你们先去吧，我还不饿。”　　　　见她不去，大伙也不多说什么，唯独王菊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　　　　几人都各自拿了自己的饭盆，出门吃饭去了，等到她们都出门了，杨二丫才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出来，小心的打开，用勺子舀了七八勺子到搪瓷缸里，盖上盖子放在一边。又把布袋子重新扎紧，放在柜子里锁好，这才一个人去了食堂。　　　　这边夏曦和顾斯年却没有在食堂吃饭，两人回了学校附近夏曦的小四合院。这里早几天前就收拾好了，厨房里也买了米面肉菜预备着，两人今天这是头一次在这里开火，顾斯年主厨，夏曦打下手，两人没花多少时间就做出了两菜一汤，主食是米饭。　　　　“小曦，咱们住一学期学校宿舍就搬过来住吧？这里也近，离学校不过10分钟路程。”顾斯年夹了一筷子腊肉到夏曦碗里。　　　　“好呀。”夏曦也正有此意，住校到底不太方便，人多口杂的。她咬掉腊肉上的廋肉，将剩下来的肥肉放在碗里的一边，她不喜欢吃肥肉。　　　　在末世那样物资匮乏的时期，她对肥肉也是能不吃就不吃，非吃不可就将肥肉炼油，油用来炒菜，油渣用来当菜吃。也就是她有空间这个后盾才能如此矫情，否则饿不死她。　　　　顾斯年伸过筷子，将她吃剩的肥肉夹过去放进嘴里，嚼了几口吃下，“其实这腊肉的肥肉挺香的，肥而不腻，你不喜欢吃就给我吃吧。”　　　　夏曦看着他再自然不过的样子，微微有些惊讶，不过还是点点头，“嗯。”　　　　这年头大家都缺油水，肥肉可比瘦肉吃香多了，像夏曦这般糟践肥肉的吃法，外人见了可是要骂一声：败家子的。可夏曦她从来都不缺肉吃，平时也很珍惜粮食，就是对着这肥肉无法下口，往常和别人吃饭都尽量不去夹有肥肉的肉，在顾家吃饭时，顾妈妈给她夹的大肥肉她都是硬着头皮囫囵的吞下去的，有时候也会转夹给顾斯年。　　　　现在自己开火了，她也不委屈自己了，吃法就有些“浪费”。顾斯年上辈子便知道夏曦这个毛病，所以在顾家时，大多数肥肉他都帮着女朋友消灭了，现在也继续帮着消灭。　　　　“寝室里的同学相处的怎么样？”顾斯年问。　　　　“大多数同学还不错，除了那个想要和我调换床位的柳眉，”夏曦想了想，又补充，“其实那人也不是什么大恶人，就是打小家里娇惯了些，太过娇气了。”她在末世见过真正的恶魔，与那些人相比，柳眉简直是天使。　　　　“那就好，能处得来就处，也不用委屈自己，反正下学期咱就搬出来了。”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