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来了如意殿却去了西偏殿?”蕴笙对着铜镜轻声问,“她是大张旗鼓去的?还是晚间偷偷摸摸去的?” 南云想了想,悠然道,“公主的行迹算不得隐秘,只不过她一介公主殿下,说是为了口吃食来找蓟御女,又在这节骨眼上,……” 蕴笙笑笑:“这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往后别叫人盯着了,省得筠儿心里不爽快。不然又得去找蓝儿的麻烦。近来风声紧,别让她再想到蓝儿才是道理。” 南云点点头,“希望公主只是一时兴起罢。奴总觉得不太对劲。” 蕴笙虽心里有些疑惑,倒也没说什么,嘴里淡淡道:“蓝儿那边才真正要注意,圆音那个蠢货,太早暴露自己了。若不是为了大哥,我才不会把她放在身边。出了宫,怕是娘和祖母都不能容她。” “也是蓝儿小姐太心善了。” 蕴笙舒了一口气,“我早该想到会如此。鲁王能容下她,也是因着她姐姐春晖的关系。也罢,她会些功夫,看顾着蓝儿也好。有大哥在,她也不会胡来。” 正说话间,宫女领了微蓝进来,蕴笙见她穿了一身素色青花衣裙,不由咂咂叹道:“我这妹妹,果如天女下凡啊,只消这眉间少些愁苦,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微蓝规规矩矩福了身,轻笑道:“姐姐这是要折煞我了,若不是为了姐姐这里的莲花糕,我也不过来了。” “你自己在静苑也做得,非得跑我这儿折腾我的小厨房。又是调弄梨汁,又是摆弄形状的,惹得厨娘抱怨连连。”蕴笙说着又莞尔,反正她姐妹二人经常这样玩笑,微蓝也不当真。 “真是的,明明我是来看曦儿的,竟叫姐姐这般嫌弃。”微蓝哼了一声,仰脸对南云道:“好南云,把曦儿抱来我看看?” 蕴笙点点头,南云这才去了里间。 “昨晚曦儿好像受了点寒,今个一直挂着鼻涕呢,你一会见了可别嫌他。”蕴笙看着微蓝无拘无束的样子,不禁眉眼舒展。其实她的脸颊又消瘦了些,倒生出几分风彩。后宫女人不易,她想了想觉得蓝儿不进宫侍奉皇帝,也不算太坏。等公孙雪的事消,再过几年,为蓝儿寻个好人家,估摸着也不成问题。 “小孩子不都这样,我们曦儿从小就俊,哪里会嫌他呢?”说话间白白胖胖的任世曦被抱过来,只是粉嫩的小鼻子一直哼哼着,看着让人心疼。软糯糯的小东西在微蓝怀里,艰难地挥动着自己嫩生生的小胳膊。见他难受得厉害,微蓝忙问:“可叫太医过来看过了?” “看是看过了,太医院嘛,就只会开些温和平补的药,一罐罐喝下去,直憋得孩子小脸通黄,也治不得甚病症。而且我看药喝多了也不好,干脆食补还利落点。”蕴笙遥遥地逗了逗曦儿,又嘱咐微蓝帮他擦擦鼻涕。 微蓝无奈地轻轻摇了摇身子,尽力让怀里这软乎乎的一小团舒服些,曦儿如今快两岁了,一副锦绣团圆的模样,一双眼睛亮如明镜,微蓝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心里软成了一团。 “蓝儿这么喜欢小孩子,不如咱们就定个娃娃亲好了。”蕴笙取过案上一只湃过的果子,轻轻咬了一口,淡淡说道。 那果子鲜亮,莹莹泛着光彩,对上蕴笙慵懒的姿态,果然如斯美景,浪漫至极。 微蓝低下头继续哄着曦儿,见小孩子慢慢合上眼想来是睡着了,方低声道:“姐姐又玩笑了。” 微蓝沉默一会,蕴笙叹口气挥挥手,叫南云把曦儿抱到一旁去,“玩笑还是不玩笑,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初我就该极力反对这事,表哥原就配你不上,那么鲁莽冲撞的性子,怎能照顾得好你?现下可好?他倒是一了百了,留着你在这儿……”蕴笙上前拉住微蓝的手,“蓝儿你一向聪慧,这事情要为自己考虑着。你且在宫里好好待着,公孙雪这麻烦一处理去,姐姐立马想法子送你出宫。” 微蓝直起脖子道:“姐姐,说好不提此事的。” 蕴笙不容置疑道:“那就这么定了,蓝儿你的大女儿要留给曦儿,有姐姐看顾,她吃不了亏去。” 蕴笙那一脸认真模样,逗得微蓝噗嗤笑出来,只得捂住耳朵念道:“好大的风,我听不见,我听不见。”蕴笙一怒,拽着微蓝的耳朵要继续道:“好大的胆子,换作别的娘娘,看不揭了你的皮?”姐妹二人打打闹闹到一处,心情颇好。 打闹一会子,蕴笙顺了顺气指着微蓝摇头:“偏就你这样的,身在福中不知福。寻常人家,多爱推自家孩子进火坑,姐姐我这般爱护你,你居然还不接着。” 微蓝吐吐舌头讨饶道:“下回不敢了。” 这时,殿前似乎有了些响动,蕴笙笑了笑,喊了几声南云,吩咐她去看看。过了会就见南云通报着领来了一位和和气气的中年妇人。 “司衣局李氏给慧妃娘娘请安,给明姑娘请安。”那妇人身着一件暗青色女官服,额上细长的冠将头发全部收拢起来,冠顶细致地绣着五支银羽。她手里还捧着个红木的托盘,上头放着玉尺和银线。 蕴笙笑道:“李司衣客气了。不过是量身,何劳您亲自出马?南云,看座上茶。”一斜脸,给微蓝和南云打了个眼色,南云立刻会意,出了殿去,留微蓝一人有点傻乎乎地看着。 李司衣含笑推脱,又朝蕴笙拜了拜,“娘娘这可是埋汰老奴啊,能为娘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实在是老奴之幸。”又侧着身子对微蓝道:“姑娘平日里可还有甚喜欢的布料,织锦?老奴已派人去了姑娘的静苑,伺候姑娘的小丫头也不能亏待不是?近来天气不错,正好做夏秋衣裳了。” “那有劳李司衣费心了。”蕴笙一指面前一盘果子,“皇上昨个赏的,是会稽郡的锡山县快马加鞭送上来的蜜桃。这会子正是好时节,唯独这蜜桃娇气了些,成笼地送过来,也只留下了这一盘子,给李司衣尝尝鲜。” 李司衣忙不迭的接过来,连声道谢,还叹气道:“都说慧妃娘娘最是体恤宫人的。”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墨色锦盒看向微蓝道:“姑娘到这宫中祈福,是尽天下大义的,虽说祈福不得食肉糜,不得穿金带粉。可老奴看姑娘容色妍丽,远不需这些个凡物遮掩芳华。” 锦盒打开,里面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只兰花玉簪。蕴笙目光一凝,神色未变笑道:“李司衣,这簪子……”声音拖得长长的,充满了审视的意味。 “娘娘,这是兰妃娘娘让老奴送来的。”微蓝伸手转了一下玉簪的柄部,尾端有小篆刻上的“兰棠”二字,于是好奇地问:“倒是有一事请问李司衣。李司衣一副愧不敢当的样子,微蓝也回应。 “兰妃娘娘喜欢兰花和海棠花?” “这……”李司衣面色为难,看了看蕴笙。 蕴笙笑骂:“不懂规矩的笨妮子,若不是李司衣在此,你可不是要泛忌讳了,哪有这般打听旁宫娘娘的?” 又对着李司衣笑了笑,见着进殿的南云努了努嘴:“李司衣的外甥女前段日子由蓉妃姐姐放出宫去,转眼就寻到了一处好人家,本宫甚是欢喜,虽说迟了点,这点东西,就当给你家外甥女添妆罢。” 南云递了一个黑色锦缎小包到李司衣怀里,看起来沉甸甸的。微蓝暗暗呼口气,不知自己是否是给蕴笙找麻烦了。 李司衣抚掌接过,“老奴拜谢慧妃娘娘。那……”她言笑晏晏,两只眼睛深深陷在笑意里。“老奴帮明姑娘量身罢,保准做件叫姑娘满意的衣裳。” 微蓝淡然谢过,又强调道:“素淡些即可。”蕴笙无奈摇摇头,让南云领着二人去里间。 微蓝倒是大大方方,李司衣也公事公办。不过是微蓝看着她程序化地完成,还要不时恭维自己几句着实难受。 “姑娘觉着丁香色如何?那颜色素淡,做件交领再配一条雪白绫裙,想来也是淡雅至极。” “姑娘这身段真好,杨柳细腰,肤色白净,是甚颜色都穿得的。” “姑娘肤若凝脂,这一身穿上,必显眉眼如画。” 李司衣仿佛分分钟进修文学修养,妙语连珠,噼里啪啦砸得微蓝脑壳儿疼。等微蓝终于忍受完这些,南云却是进来回禀:“李司衣可是量完了?皇上来了,明姑娘这般乱蓬蓬的,不好见皇上。娘娘的意思是,委屈司衣从偏门出去。” 李司衣那张和气的脸忽然有如金光闪动,笑意满满道:“娘娘说得哪里话,折煞老奴不是。”回头向微蓝半拜身子道:“姑娘请好,老奴先行告退。” 李司衣捧着量身工具从光滑的石板路走过来,一直出了如意殿,直奔揽香殿方向走去。因她低头而行,着急忙慌的,身上沾了些热气。一路与人行礼,大约一盏茶工夫,终于到了目的地--揽香殿。 这殿从外面看虽然并不打眼,可内里的布置却古朴大气,迎面便是一座一丈宽两人高的玉壁屏,一弯碧水悠悠绕屏而过,玉壁中景观天成,沟沟壑壑自成趣味。 绕过玉壁是一片平静的湖面,湖上东边有一处小小的凉亭,风吹得凉亭中的薄纱来回荡漾,能见一美人端坐于亭内。 那美人看着二十出头,头戴一缠枝形制的兰花头面,一条石榴红裙,给她本冷静自制的脸映得容色多了几分娇艳。 “老奴参见娘娘,兰妃娘娘万福金安。”李司衣恭恭敬敬地跪下,一字一句地说。 “李司衣也是我家的老人了,不必行此大礼,起来罢。”兰妃声线冷淡,只微微撇了撇眼。 李司衣没有推脱,继续直挺挺地跪着,兰妃也不阻,无趣地问道:“东西可送去了?慧妃是个甚意思?” “慧妃娘娘倒没推辞,只是那明姑娘对着簪上的小篆有了些疑问,端问老奴娘娘您是否喜欢兰花和……海棠。” 兰妃入宫后便沉默寡言,但却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见她不言语,李司衣以为她心有怒意便道:“老奴瞧着那明姑娘并不是有意打听的,可能只是顺嘴一问。” 兰妃看她一眼,让身边女官递给李司衣一只红色小包,“你外甥女的婚事定下,本宫还未给你道贺,拿着罢。”李司衣不敢耽误,双手接住。 “慧妃那边给你甚,你就收着,不打紧的。”又侧脸看了看湖面涟漪,“后面皇上便去了?”换作其他宫嫔这么问,定然是心中吃味,可兰妃风轻云淡,好像事不关己。 “是,慧妃娘娘扣着明姑娘不让见呢。”李司衣赶忙回道。 兰妃一撇嘴角,也没露出半分笑意,甚是平淡地说:“慧妃,倒是疼爱这个妹妹。也不知能保她到几时?这宫里从来就热闹。” 李司衣一时愣怔,不知如何回话。 “下去罢。好生给明姑娘做身能配上那兰花簪的衣裳,也算是本宫为慧妃尽了份心罢。”兰妃揉揉太阳穴,“本宫乏了,退下罢。”李司衣看兰妃那双清亮亮的眸子逐渐黯淡,不由心中暗叹,感念蓉妃为了争宠放走了一批宫女,这才没让自己的外甥女同自己一样,在宫中苦熬。 …… 微蓝等了半个多时辰才听到志皇走动的声音,呼啦啦的一帮子人,前俯后拥的,想不听到动静都难。微蓝开心地打帘出去,帮蕴笙按按额角,百无聊赖道:“可憋屈死我了,一直躲在里间不好出来,感觉都快睡着了。” “那下回叫你出来松快松快,顺便和皇上聊一聊?”蕴笙兴味十足地说。 “别,别,别。那我还是算了。”微蓝歪歪脑袋,“姐姐可别埋汰我了,似我这种一会就能被人拆了骨头卖掉的小丫头,还是藏着点好。” 蕴笙点点头,“你有这觉悟也好。不过……”她将目光凝在李司衣拿来的锦盒上,“兰妃也是下了血本了,这簪子你好好收着,等姐姐和你说了带上,你再带上。” 微蓝看蕴笙那一脸的凝重,识趣地不再多话。只斜眼看了看天色,“南风怕是在静苑守了一天了,未免皇上杀个回马枪,我还是先走罢。” 蕴笙微微“嗯”了一下,平静道:“这几日宫中会有卜算之事,各宫沐浴更衣,焚香静心,你没有甚事……除了我叫你过来,便安心吃斋念佛罢。” 微蓝眨了眨眼睛,迷茫了下,因是蕴笙亲自告诫,不免上了几分心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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