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祈。”陆安歌依旧闭着眼睛，略带慵懒的沙哑：“你是希望我跟你说没有。还是希望听我说，我对不住你，把你从一个爹娘疼在手心里的乖宝宝，硬生生拉扯成了忤逆爹娘的不孝子？” 唐祈微微一愣：“你在说什么？” “你跟我说这些，不就是为这个吗？”陆安歌笑着睁了眼，定定的看着唐祈，略带责怪娇嗔的口气：“唐祈，你后悔了。” “我后悔什么？” “后悔不该娶我。” 唐祈怔怔的别过脸蹙眉道：“我没有。” “看着我唐祈。”陆安歌柔声扳过唐祈的脸莞尔道：“你每次说谎的时候就喜欢避开别人” 唐祈被迫看着陆安歌，有被揭示秘密的恼羞成怒，沉声道：“陆安歌……” “唐祈，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明知道你是为了我才被你爹逼着离开唐家，还没有任何的表示。也不该看着你那么难过，却连一句安慰的话也不说？”陆安歌缓缓松开自己贴着唐祈的手，莞尔道：“唐祈，你告诉我，那你是需要我感激涕零哭着跪在你面前谢谢你唐大少爷为了我付出这么多，还是索性一刀子抹了我自己，叫你干净，好让你回到比我疼你千万分的爹娘身边？” 唐祈心头一凉，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反驳。半晌，仅仅咬牙道：“陆安歌，你有没有良心……” “我也觉得我自己没有良心。”陆安歌波澜不惊的开口，站起身背对着唐祈，淡淡开口：“唐祈，你对我好，我安稳受着。我只想着，反正唐祈不会离开我，他会永远在我身边，他不会计较。唐祈，我不懂，我哪儿错了。是信任你信任错了，还是这样的心安理得错了？怎么原先好好儿的。现下就什么都不一样了？” “唐祈，你告诉我，说实话。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陆安歌！” “唐祈！”陆安歌猛地回过头，定定的看着唐祈，一字一顿：“是你自己哭着喊着要娶我，不是我求着跪着要嫁给你！你答应我的，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陆安歌你住口！”唐祈涨红了脸，几步走到陆安歌面前吼道：“你可以觉得失望，可以骂我打我，但我告诉你陆安歌，我唐祈这辈子，后悔我年少无知不懂事儿，后悔跟他陆文恪傅延东做兄弟，后悔没好好照顾我爹我娘，可我就是没有后悔娶你，一次都没有！” “你胡说！”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今天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寒心！”唐祈眼眶通红，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握了拳，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说道：“陆安歌，我被我爹赶出家门，看着我娘想要我留下却不能说什么，我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做决定，我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但陆安歌，这不代表我没有心，不代表我一颗心就只向着你。我也会难受的！我跟我爹说，我应了你的，我说好了要护着你的，我想跟她在一起。我爹打了我一巴掌，说我没出息。你知道吗，我爹他一次真的打我！我看到他失望，我觉得他放弃我了。他……” 唐祈喘着粗气沉默了良久，缓缓抬起头看向陆安歌盯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指尖厚实的茧子缓缓抚了上去，小心翼翼：“但就算是这样，陆安歌，我都不后悔。旁人说我为了女人没出息，说我没用，可以。过去我从来都没觉得我喜欢你，抑或是爱。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从小欺负我到大的凶女人？我明明想娶的是一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可陆安歌，当你惨白着脸躺在陆文恪怀里被他救出来，身上都是血的时候，我恨得快掐死我自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那一刻我甚至有抛下一切跟你一起死的冲动，我不骗你。我希望那是爱。所以这一切无所谓，都无所谓。你喜欢的人是傅延东也好，你有了土豆也好。看见你，我觉得我做的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安歌，那你呢……我对你好，我宠你顺你，我心甘情愿，我自作自受。我认了，这是我的执念，所以你可以觉得我傻，觉得这个男人真好骗。”唐祈一边喃喃说着，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滑却受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像个孩子似的手足无措，半晌，他一巴掌拍在地上：“但是媳妇儿，我从不求一辈子你都待在我身边。真的。我想都不敢想。我知道我抓不住你。可是我看到你每次冷冰冰的模样儿，我寒心啊。我要的多吗？你哪怕……哪怕看到我难受的时候，就问我一句，唐祈，你觉得累吗？都成！但你有吗？” 陆安歌咬着牙轻声道：“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陆安歌，是我没有告诉过我需要这些，还是我说过，你从来没有关注过？”唐祈口气颓然：“我喜欢吃豌豆黄，不是绿豆糕。我喜欢蓝色，不是白色。我喜欢甜的，不是咸的。我喜欢做新郎官，不是每次过家家的时候抬轿子的车夫。这些……我都说过，你记得吗？” 陆安歌怔楞着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在她的印象中，唐祈真的没有说过这些。 “陆安歌，我不累，我不吃苦。就算是现在，你让我穿着这一身儿，打着唐家少爷的名头上街要饭去给你换半个铜子儿换份儿粥，我都情愿。被那些以前被我踩在脚底下的人笑，侮辱。为了你，可以。”唐祈低头喃喃说着，白净的脸上只是扬着嘴角在笑：“但是你，看得见吗？” 夜色寒凉，月光照在唐祈的身上，默默的像镀了层圈儿似的，很是好看。 良久，陆安歌缓步走上前，垂着身子凑在依旧坐在地上的唐祈糯糯道：“唐祈，这天儿凉，我冷了。” 唐祈一动不动的沉默。陆安歌面色不改，又说了声：“唐祈，我说我很冷。” “那你先回房吧。”唐祈别过脸开口。 陆安歌摇了摇头，固执道：“你跟我一起回去。” 唐祈蹙了眉头站起身，不着痕迹的避开陆安歌的动作：“我一会儿就回去，你别冻着了，再受了风寒，又得吃药。” “好。” 陆安歌轻应了一声，转头便往一旁盛了水的缸子那边走。定了步子，毫不犹豫的拿起缸子里的水瓢，盛满了水便往头上浇。 唐祈闻声，猛地转过头，只见得陆安歌的动作一惊，当即几步冲到陆安歌面前，劈掌将她手中的水瓢扔了出去吼道：“陆安歌你干什么！” 陆安歌垂着眼皮，任由水珠从她额前的碎发上滑落，一字一顿道：“现在你能跟我一起回去了吗？” “陆安歌！”唐祈怔怔的看着陆安歌，咬牙道：“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这个水有多凉你就往身上冲，你……” “我只有这个法子。唐祈，你以为，除了你爱我，我还能威胁你什么呢？”陆安歌垂着眼皮，水珠顺着脸颊混着泪水滑落：“我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唐祈，我不想拖累了你的。” “什么？”唐祈一愣。 陆安歌伸手，缓缓的攥住唐祈的衣袖，轻声道：“唐祈，你生气了吗？” 唐祈慌乱着将衣裳披在陆安歌的身上，用袖口狠狠地给陆安歌擦着脸上的水。闻言动作一顿，定定的看着陆安歌。良久，并没言语，只是动作愈发轻了些。 “我听你娘说，有的时候你跟旁人闹别扭，打人骂人的都不做，偏就喜欢不说话，任是谁也不理。想来，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儿了？”陆安歌缓抬了头，静静地看着唐祈笑道：“真有趣儿，我从没见过。在我眼中，你总是笑眯眯的，对你做什么你都不生气。” 见唐祈还是不说话，陆安歌笑了笑，有些发抖的又凑了上前：“唐祈？” 唐祈冷着脸，停了手中的动作背过身去。 “唐祈，你真的不理我啦？”陆安歌咕哝着，转身又要取水瓢：“那我……” “陆安歌！”唐祈不等陆安歌话说完，就转身将陆安歌拽到自己跟前儿来。涨红了的眼睛看了陆安歌半晌，咬牙道：“这样糟践自己个儿，值得吗？” 陆安歌微微扬了下巴，嘴唇冻得发紫，却是居高临下的样子：“你肯跟我说话了？” 唐祈一愣，不言语，却将陆安歌裹得更紧。 “唐祈，我喜欢吃豌豆糕，喜欢吃甜的。给你吃是因为我记得那会子，你小的时候，跟傅延东抢豌豆糕吃。你打不过他，个头也比他小，所以你就哭鼻子，哭的整个府里头都来瞧。所以我以为，喜欢的东西才是要抢的。至于衣裳，是我觉得你穿白色好看，跟仙儿似的，笑起来肉鼓鼓的。”陆安歌笑了笑：“还有你当车夫。是因为，我觉着你每次气的不得了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陆安歌认真了模样儿：“唐祈。我把我喜欢的东西，都给你了。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所以唐祈，我以后不会了，对不住，我……” 陆安歌还没说完，就被唐祈狠狠拉进了怀中，紧紧地圈住。 “唐祈，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唐祈，你说话呀。” 陆安歌莞尔笑了，淡淡道：“唐祈，你别生气了。我挺怕的。我刚刚都以为你不要我了……可是除了你，谁都不要我，我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次日早上，陆安歌就如期发了热。这热头来的很是凶猛。前几日倒是不碍的，仅一直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一阵儿，醒一阵儿。吃也吃得不多，清粥小菜的，说上两句话就能吐个干净。 因陆安歌有孕的事儿，旁人并不得知，因而唐祈又忙忙去陆家那边，找了陆文恪在外宅那边叫给陆安歌把脉的大夫来瞧了，也只说是受了风寒，并无妨，只是为了腹中孩子着想，还是稳妥些为好。随即开了一大堆的药，叫人去抓。唐祈不敢交予他人的去配，接了药单，趁着陆安歌睡了会子的时候，拿着去配。 没成想当天晚上一剂药，千好万劝的哄着陆安歌喝下去，竟是烧的愈发厉害了。四月的天儿，生生盖了两层被子还冻得直发哆嗦，迷糊着连话都说不出。 唐祈惊得脸色惨白，一面叫碧儿再去叫大夫来，一面整个人裹住陆安歌，哭腔道：“媳妇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跟你赌气来着，不该说你没良心来着。要不然……你起来打我，骂我。可是你不能出事儿，别出事儿……” 幸在陆安歌第三日就退了热，赶在唐祈急的跑厨房拿菜刀砍了那大夫摇头说只是风寒，出了汗就好了这话之前。 陆安歌醒来时，看见的是唐祈的一张大脸，猩红着眼睛，笑的阳光灿烂：“醒啦？媳妇儿你饿不饿？渴不渴？看不看得清我？想不想我？” 陆安歌懒洋洋的别过脸，哑着嗓子开口：“不饿。不渴。看得清。不想你。” 唐祈垂着脑袋没应声，半晌，红着眼眶子咕哝道：“媳妇儿，你可醒了……” “唐祈，我方才做了个梦来着。”陆安歌仰头看着床顶上的幔子喃喃：“我梦到，土豆生出来了，长得很像我。是个儿子。他叫我娘。叫的可真好听。” “哦？那他叫我爹没有？” “没有，他叫你唐叔来着。” “胡说。” “真的呀，我听得明白着呢。” “陆安歌。” “干嘛？” “我困了。”唐祈摸索着抓住了陆安歌的手，靠在陆安歌身边，低声咕哝道：“我睡会儿，就一会儿。我跟你说，自从你病了，我就没睡过。嘿，我对你好吧？你别走。等我醒了，我给你做银耳汤吃。我给你多放糖，你喜欢吃甜的。所以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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