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往往是大盛子民最为不喜的时节。此时天寒地冻,万物蜇伏,保命粮蔬以及保暖物资价格却高居不下,平民百姓总是缺衣少食,艰难度日。    更别提冬日寒风肆虐,往往容易生病,时常有一些身体孱弱的一病就再等不到春回大地了。所以冬季总是漫长而艰辛的。    然而,此时大封山上依旧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时不时还能听到鸟群啼叫,偶尔还有不知名的嘶吼声远远传来,山脚下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绽放,这一切景象都如同在春天一般。    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大封山外围,更别说进山去采摘打猎了。当然这是有缘故的,因为大封山是一座有进无出的山,这是大封山脚下王家湾的村民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警示。    当然这数百年、数千年间总有许许多多不信邪的人,他们路过王家湾,走进了大封山,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走出来过。无论是武功盖世的大侠,经验丰富的猎户,还是训练有素的军队,没有一个人能回来说说这大封山的奥秘。    所以大封山其实是一座走不出的山,是座大坟山,收录在《天下异志录》的奇山篇中,至今还是未解之谜。只是因为大坟山这个名字太过不吉利,天长地久,四周的村民慢慢地就从大坟山叫成了大封山。    王家湾的人们怎么会定居在大封山脚下呢?概因大封山还没邪性到能四处挪动,只要不进山脚那片白雾,就不会走失。当然,从王家湾祖辈无可奈何地迁徙来大封山脚下,在此安家落户了数百年也不挪窝,这也是有缘故的。    原因就在王家湾的湾字上,本来王家湾是叫王家村的,王家湾是迁到大封山脚下之后才改的名字。湾就是水流弯曲的地方,顾名思义,王家湾的湾字就说明了在村庄旁边有至少有一条水流。那么能促使一个村庄改了名字的水流是有多么神奇呢?    王家湾的村民都称它为春水河,至于春水河原本叫什么,时代久远,已经没有人知道了。春水河水流和缓,清澈见底,虽是从大封山上流下的,却口感甘甜,鱼虾肥美,与人无害。    更为重要的是,春水河一年四季都是微微温热的,它流过王家湾的田野,温暖着大地,滋润着万物。使得这片土地不再有寒冬,使得稻田能够接连播种,使得蔬果野菜不断,使得王家湾丰饶富足,村民得以生活美满、安居乐业。可以说春水河就是王家湾的母亲河也是一点也不为过。    在冬日里,春水河尤为受欢迎,大姑娘小媳妇成群结队的来到春水河边,淘米洗菜的在上游,浆洗衣服的在中游。    河水暖手,活计也变得轻松了,大家手里忙着,嘴上也不空闲,聚在一起闲谈趣事、说说笑笑。河边也就时时一片欢声笑语,热热闹闹的气氛衬地春水河畔愈加春意盎然。    不过这些妇人们的谈笑八卦对于小丫头来说却没什么趣味可言,甚是无聊的阿满早就端着盆挪到了春芽旁边,两个小丫头也不理睬大人们的交谈,只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不经意间春枝便听见了阿满好奇地问自家阿妹,“那日你捡回家的邋遢落水鬼现如今是何模样了?”    是何模样?    词汇不丰的乡下丫头春芽犹豫着该用游手好闲还是用优哉游哉来回答她的手帕交,就听到自己姐姐郑重其事地对阿满说道,“阿满莫要胡言乱语,什么落水鬼也忒难听,万不可如此称呼沈道长。大郎说了,沈道长可是既贵且重之人,切不可怠慢于她。”    小丫头春芽却不由自主地想:沈道长一日三顿就只喝清汤寡水的粟米粥,枉费阿爸特意杀鸡宰鸭,简直一副吃不了好货的穷样,哪里贵了?并且面黄肌瘦,像麻杆似的,来村里讨食物的乞丐都比他长得圆润,哪里重了?    训话完的春枝见两个小丫头点头,才继续浣洗衣服,不过思绪却飘到了沈道长身上。    那还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日阳光大好,她正坐在院中的枣树下,为自家阿兄春树缝制一件靛蓝缎面夹棉直缀,突然听见村间小道上远远传来呼喊声。    须臾间,那些小儿的叫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了,只听得他们七嘴八舌地大喊着。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啦!”    “春芽说有人落水啦!”    “快来个大人救命啊!”等等。    不多时,小道上闻声而来的脚步声变的更为厚重杂乱了,接着这些声响渐渐向春水河那边移去。    依稀听那片杂乱声中提到了“春芽”二字,春枝便有些放心不下,手中的衣物随手放在圆凳上,就匆匆关上院门,也跟着跑向了春水河下游。    不过等春枝到河边时,早有善水的村民将落水的人救了起来。    这人也不知落在水中多久了,只是刚打捞上岸边,还未施救便发现他口鼻中没有进水,气息虽然微弱却十分稳定。围观了整个过程的村民一时间议论纷纷,都说还未见如此浸泡在水中多时却全然没有溺水的奇事。    春枝四处也没找见阿妹的身影,急忙挤进团团围着的人群之中,果然看见了自家阿妹春芽,她蹲在那落水人的脑袋旁,正歪着头细细打量,这人穿了件纯白色道袍,除了发髻上插了一根素净银发簪,浑身上下便再无其他装饰。只那道袍却不知是何材质做成,比在县城中见过的老爷夫人们穿的绫罗绸缎还要顺滑柔软,颜色也更细腻透亮。    只是穿着道袍的人,虽然眉型利落,鼻形优美,依稀能看出清秀的廓形,然发髻零散,两颊凹陷,嘴唇发白,身形修长却蜡黄枯瘦,实在是完全配不上这光洁素雅、看着就贵气十足的道袍。    这落水的人虽救了上来,看着也无什大碍,可一直昏迷不醒,如何安置就成了大问题。毕竟王家湾虽说是个富裕村庄,但也只是和其他入不敷出的村庄相比而已,村民们也刚刚能够温饱。哪里愿意平白无故地养着一个陌生人,且这个陌生人还昏迷不醒,不定还要请郎中买汤药呢。    村人正发愁怎么安排才妥当,人群中就传来一句,“我看是谁发现的这道人,谁就将他带回去吧。”    这声音接着来了句,“我看这道人连发簪也是银质的,不像是差钱的,醒来必定会报答恩人。这样一来救命之恩和收留之恩也不用分开回报了。”    众人纷纷觉得有理,只是这道人到底是谁先发现的呢?    “是我先发现的,可是我阿爹阿娘都不在这,如果带回家,我阿爹阿娘却又不同意那该怎么办啊?”春芽细嫩的声音里透着为难。    春芽丫头的确不是能做主的,村人一时之间便僵站在四周,没人愿意出头。    默默听完的春枝想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实在没人肯收留这道人,便由自己来答应吧。    这么想着春枝就想挤过人群到阿妹那去,身后就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俗语有言帮人帮到底,送人送到西。既然是我家阿妹先发现的,那带回去也算应当。”    原来是春芽的大哥春树放旬假回来了。    春树是王家湾学业最好的少年郎,传言授业的夫子预测他来年考上秀才几率有十之八九。庄户人家总是敬佩那些有出息读书人,春树一来,村人纷纷与这未来的秀才爷打招呼,热闹的寒暄瞬间打破了之前的僵持。    热心的村民帮忙将那道人搬到了春树房中便纷纷告辞了。    春树对医理稍有研究,趁着阿妹烧热水之际,便为道人把了个脉,脉象空虚,气血不足,性命倒是无碍,只需好好休养。不过自己与她一个女子单独在一个房间却不大合适了。    幸好这时,春枝端了热水进来,就交代春枝帮道人擦洗,便出了房间。此时,春枝才知道原来那道人是个女子,只是身量却高挑如男子,擦洗后也只能为她换上哥哥的旧衣衫。将道人怀中唯一一个巴掌大的扁扁的荷包放在了枕边,春枝便出门浣洗换下来的湿道袍了。    是夜,那道人便醒了过来,虽一直脸色郁郁并不搭理人,但后来一听春芽说因家中钱粮短少,村民都不肯带她回家的事。道人一声不吭地从那薄薄的锦囊中摸出了一颗晶莹剔透、蚕豆大小的宝石,递给了春芽。    想到这块道人坚持要给春芽的昂贵宝石,再想想道人那空瘪的估计倒不出第二块宝石的荷包,全无配饰的道袍,素银的古朴发簪,暗沉的木指环。春枝不禁感叹:沈道长不愧是贵人,视宝石如浮云,即使只剩一块也随手就给,实在是慷慨大方啊!    然而,春枝眼中视宝石如浮云、慷慨大方的沈道长此时却抓心挠肺、懊悔不迭,思考着将“宝石”拿回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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