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宽敞明亮,圆木桌和高脚凳配宽大的玻璃窗,是典型的现代主义流,极简干净,带着医院的风格。人很少,陆容时还穿着白大褂,经过同事们都互相打招呼。他带着何展和走在最后头的余韶到二楼的小房间里,让他们都先坐着。 房间不大,应该是员工专属的。余韶慢吞吞地进门,正好陆容时安顿好后出门给他们拿餐。门口不是很宽,不能使两人同时通过。 陆容时停在门边,让她先进来。地上似乎有点滑,余韶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走进来,经过站着的医生的时候,鼻尖充斥着男人的气息。很好闻。眼角余光里则是他的侧脸,安静的,沉稳的。 这人又长高了。 陆容时离开后,余韶在何展疑惑的目光中站了一小会儿,最后走向最靠里的位子,背靠着窗。其实总共只有四张椅子,而何展坐在她左手边,这就意味着会有50%的概率,陆容时会坐在她旁边的右手位,手臂动作间,很有可能就会触碰到。 但奇怪的是,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没有浓重的排斥感,也没有像以前在东南亚拍摄时在拥挤的公交车上遇到变态男人时凶狠的踹一脚还补了一脚的强烈冲动。 所以按照正常逻辑来推理的话……陆容时不是变态男人。 感□□一团糟越绕越乱,她坐在位子上发呆,耳边的背景音是何话痨喋喋不休的赞誉话语,说医院的待遇不错,说医生的素质极高,说陆医生人长得好帅又耐心但是首先说明一下我不是gay啊…… 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策划书下来之后新闻部全体成员笑容灿烂感激不尽地将他送到了隔壁的网络编辑部。 总编说如果这次采访很成功对外反响很好的话,可以同意她的申请去网络编辑部。 而现在在flexible w hours 和quietness之间,她开始想选择前者了。 近十分钟后,陆容时回来了,双手端着一个大的餐盘,余韶坐着看不清上面的东西。他将餐盘放下,把上面的几个碗盘和一个小砂锅一一放到桌子上,动作一丝不苟。何展见帮不上忙,只好帮他们盛汤。 房间里迷漫着淡淡的药草味。 “这是张师傅特意熬的鸡汤,加了药材。”陆容时将还余下一些汤小砂锅放到余韶右手边的桌上,语气带着轻微的威慑力:“张师傅退休前是一名中医,汤水滋补润肠,在饭前喝比较好。” 药。 不想喝。 她抬头看他,眼神一如往日的倔强。 两人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微妙,只有本应该作为清明旁观者的第三人何展看到吃的傻乎乎地没发觉。 陆容时拿起餐盘再次出门,回来的时候带了清淡的青菜和一些切好的水果。 他走到桌前,将东西都拿出来后,拉开椅子,坐在了余韶的右手边。 果然。 余韶心里嘀咕着,屏气将碗里的汤一口气喝完,放下碗的时候,右手臂状似不经意地动了动,小砂锅被推到了陆容时的面前。 一切自然又顺理,一点破绽和不合理的地方都没有,堪称“倒药届”的完美典范。 她没有看到男人微扬的唇角 陆容时没有半点怀疑地将小砂锅放到了空着的位子上,拿起一只干净的空碗盛了满满的一碗米饭。余韶想果然男人都是胃口比较大的,所以才会长得高大健壮吧。 还没感慨完,那碗饭就被放到了自己的面前。 “……” 想的和实际的果然都是相反的。 余韶还是不说话,冷眼瞪着他,眼里含着明显的警告含义。 医生也不说话,微笑着看着她,眼角有淡淡的笑纹。 何展看着手机新闻正入迷,还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餐桌上的暗涌。 直到陆医生将她的空碗也拿走了,余韶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他正要收走的手腕,气不过地喊:“陆容时!” 突然的一声吼把何展吓得一激灵,注意力和判断力全回来了。余韶看着他投向自己的目光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了然到最后聚集到两人相连的手上的的暧昧,心里一阵凌乱的大风刮过。 “……”余韶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医生人很好帮我盛饭。趁菜还热着快吃吧。饭时玩手机容易消化不良。饭很多你要不要加一下。” “哦。” 欲盖弥彰得就是这么明目张胆。 说罢就端起了碗朝着他的方向伸去。 单纯但是智商在线的何展赶紧把手里的碗移开,避开对面陆医生锐利的目光,很是明事理地感激道:“不用了谢谢哈,余韶你要多吃点,再瘦的话连陆医生也看不下去了。”一边将自己面前的排骨盘子移到她面前,一边朝陆容时友好地笑了笑。 其实心里早就嚷嚷起来了还有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幸亏老子反应及时啊我说这么刚才陆医生的眼神这么可怕我是友军啊友军我和余韶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啊啊啊啊歹徒和杀人犯都是拿刀的医生也是拿刀的啊啊啊听说医生伤人都是刀刀避开致命要害的我现在在他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行走的人体标本啊啊啊…… 何展笑得明媚阳光地朝陆容时投去崇敬的眼神。 但这也不能怪他,这孩子也是被吓过的可怜的人,跳槽来这家杂志社之前还当过卧底记者揭露一些黑企,天天都草木皆兵被吓得不行。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环境,现在被医生不带感情的眼神扫过吓得阴影都出来了…… 余韶见何展叛了,只能平复心情试图和陆容时讲道理:“你知道的,我吃不完,就会浪费。而浪费就是糟蹋,你应该清楚,非洲每年都有许多贫困地区的儿童死于营养不良和饥饿。” 冷清的医生无动于衷,撑着手看着她:“近水救不了远火。” “……” 忘了讲大道理是他的强项了。 没有人能忘记一个刚刚表白完就被人小姑娘拒绝但还能一改平日的嬉皮笑脸冷静认真地对着书做笔记的少年。余韶记得他当时拿的书是□□的《论持久战》,虽然她撇开了眼,但还是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划线的声音。 对的,她就是当时那个狠心拒绝的小姑娘。 何展默默低头扒饭,默默地把自己发光发热的灯丝掐断。 满嘴苦涩。 难道这就是狗粮的味道? 哦。 妈的。 余韶最后一个吃完,碗终于见了底。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她开始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话乖乖吃饭,她有强硬拒绝的权利。 陆医生将纸巾递给他们,她接过了。 都不是小孩子了,意气用事什么的,太幼稚了。 陆容时将碗筷收好后,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何展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找出纸笔和录音笔准备就绪。陆容时不急着坐,问何展:“摄影师拍摄时都不能坐着吗?” 何展想了想,又看了看正在一边找着最佳角度的余韶,回答说:“据我观察,一般的话他们都不会坐下,就在机器后站着,因为干那一行的对光线和色彩都极为敏感,往往一个很小的点他们都要调半天,算是精致固执的完美主义者。” 陆容时看向桌上的钟,此刻显示一点二十七分。 “需要多长时间?” “嗯……顺利的话,两到三小时。因为据我们杂志社之前做的线上调查,公众对于类似律师、法医、医生这一类技术含量大而神秘度较高的职业生活还是抱有很大的兴趣的。” “中间有休息时间吗?” “如果陆医生你要求的话,我们是可以暂停休息的。” “摄像师呢?” 弯终于拐到了点子上。 何展开始思考今天来这里的意义:“我们今天都是配合被采访者的。” “嗯。” 余韶自进门起就戴上了耳机。 没人能干扰到。 站在摄像机后,唇瓣微抿,认真专注的侧脸颊落下几丝头发,露出白净的耳尖。 《克罗地亚狂想曲》。 她调好角度和位置,举手朝他们示意。 她看着屏幕里的那位陆医生,直直地望向镜头里,目光穿过迷雾和沼泽,带着如旧的深邃和旷远。 他知道她在看他。 冥冥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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