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入夜,闵幼株和绿枝正在用膳,一忻却被人叫了出去。绿枝筷子一紧,闵幼株却依旧慢条斯理的用着饭菜。一清缩在角落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有上前讨要饭食。 须臾,殿门外有了动静。绿枝以为是一忻回来了,却不想推开门的是流月。流月带着寒风走进来时,绿枝惊得都把筷子掉了,一清更是将自己缩成一团抖了起来。 闵幼株抬起头,定定的看了眼流月,才微笑着道:“国师大人可用过膳了?” 流月在闵幼株对面坐下道:“不曾。” “绿枝,让一忻去帮流月大人准备一份饭食。”绿枝赶忙站起身去了外面。 流月的视线在绿枝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才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丫头看着挺小?” “不小了,今年也十三了。” “十三了啊......”流月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便转过话题道:“听说你要了一忻去?他伺候的可好?” “这还要多谢国师大人体贴。我那小厮突然病了,国公爷又走的匆忙,还好国师大人这边有伶俐的小道童......”闵幼株话还没说完,流月便突然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背后。 “今日忙了一天,转眼间,又到了晚上了......”冰冷修长的手指滑过闵幼株的后颈,流月倾下身道:“我啊,最讨厌黑夜。那种浓稠浑浊的颜色即便只是看着都让人恶心。”流月的双目注视着窗棂外的夜空,但鼻尖却似有若无的靠向了闵幼株的后颈。 闵幼株猝然起身道:“跟国师大人的爱好不同,我呢,最喜欢黑夜。只有最为暗沉的色彩才能将自己牢牢包裹住,不是吗?” 闵幼株边说边退后了几步。流月双眼下移,居高临下的看着闵幼株道:“我知道你不笨。想必也猜到了国公爷将你送来的用意。若你识相,今夜就乖乖顺从。若不识相,我也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也许连流月自己都没发现,他虽不喜欢黑夜,但黑夜却恰巧就是他最不用伪装的时候。 温文尔雅?面容庄重?不,这些只是他白日里的伪装。他依照着师傅从前的姿态神情,企图将自己伪装成另一个延陵子华。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他是流月,不是延陵子华。他做不到整日整夜的伪装自己。在这令人窒息的伪装中,他唯一能获得喘息机会的,便是他最不喜欢的黑夜了。 流月的脸沉了下来。心中的躁动因着心情不好逐渐升腾了起来。他懒得再与闵幼株废话,便索性伸出右手,抓向了闵幼株。就在流月的手指将要触碰上闵幼株的时候,闵幼株悄悄松开了荷包的口子。 局面一触即发,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流月和闵幼株齐齐看了过去。便见绿枝失魂落魄的进门道:“死...死人了......死人了!一忻死在门外了!” 随着绿枝的惊呼,流月收回手立马跑出了偏殿。闵幼株也紧随其后。 离偏殿几步开外,青草地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而鲜血的中央赫然躺着双目圆睁的一忻。 流月看了眼一忻的脸,又看了眼插入一忻胸前的那枚竹片,便皱眉大喊道:“来人——”周围的小童们听了,立马一股脑的赶了过来。当发现躺在血泊中的是一忻时,小童们交头接耳了起来。 “这不是一忻吗?” “是啊。今日才刚去伺候那位闵小姐,怎么就突然没了呢?”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看不顺眼他......” “嘘,国师大人在这呢。慎言!” 小童们大多关注的是一忻为什么会死在这,怎么死的。但也有一部分人的注意力放到了闵幼株身上。 “......那个就是裕国公府的闵小姐。” “哼,一脸狐媚子样。” “算了,别气。谁叫人家是国公千金的身份呢。就是苦了我们流月大人,以后要整天对着那样一个人。” “她这般妖里妖气的,怎么配得上我们国师大人。真可气!” 小童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响,有些甚至传到了闵幼株和绿枝的耳内。绿枝之前还有些同情他们,如今听到这些话,心里原本的内疚负罪感荡然无存。 小姐说得对,有时间同情这些人,不如早些想办法出了这国师府。 流月见那些小童迟迟不动,便沉下脸道:“还不把这里收拾了!”话音刚落,小童们便争相抬走了一忻的尸身。闵幼株的视线在那些小童身上转了一圈,竟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一玦。 一玦的神色较其他小童来说,更苍白憔悴。但那苍白憔悴中还隐隐带了一丝快意。他见一忻的尸身被小童们抬走,便扶着右手悄然离开了人群。待他离开后,流月略微思索了片刻,便要拔腿往内殿赶去。 临走前,流月回头看了眼闵幼株。闵幼株依旧朝他微微一笑。这一笑来的非常怪异,仿佛刚刚没有死人,仿佛两人在做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道别。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流月不再看闵幼株,径直离去...... 国师府死了一个小道童,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可能是国师府混进了刺客。往小了说不过是死了个无权无势的小童。流月不想为了一忻太过费神,但这事查还是得查。于是他暗中派出了国师府的内卫与各处奔走调查。最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外人侵入的痕迹。 本来也是,国师府从外边看着虽然防卫松懈,但各细微处都有机关法阵。不说别处,便是这碧波湖上都暗藏着铜墙铁壁。若不用国师府专门打造的扁舟行驶过来,便会触发法阵,后果不堪设想。而那扁舟的驱动又需要特殊的口诀和法印,所以要硬闯国师府,并不是容易的事。 周围的内卫低着头等待流月的下一步指示,但出乎众人的意料,流月对一忻的死非常漠然。“既不是外人,便将那尸首处理了吧。”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一忻,虽然刚进府时也有些新鲜感,但久了就觉得粗俗乏味的很。内卫们听了流月的指示,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便领命而去。 忙完了这一切,流月又来到了偏殿。绿枝见了赶忙迎上去道:“小姐已经歇下了。国师大人止步。” “呵呵......”低沉的笑声从流月的嘴中溢出,“你家小姐歇下了,那就你吧。你跟我来......”绿枝早就从闵幼株那里听说了流月的特殊嗜好,她惊恐的瞪大眼睛道:“我......我不去!”说罢就要往偏殿里跑。 闵幼株毕竟是闵琨的女儿,流月尚给她一份脸面。但这个绿枝,不过是个奴婢。流月毫无顾忌的抓住绿枝就要往他的寝殿里拖。绿枝死命的在挣扎,但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流月的手就像铁箍一般牢牢的锁住了她的双手。眼看着绿枝就要被拖出殿门时,缩在角落里的一清突然跳了出来。 她疯狂的跑向了流月,接着一口便咬在了他的手上。流月右手吃痛放开了绿枝。他双目阴鸷的回过头道:“你.......不想活了是吧?” 一清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流月的话,她只是弯下脖子任蓬乱的头发遮住双眼,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绿枝趁此机会躲在了一清身后。 小姐,快些啊!快些! 也许上苍也听到了绿枝的呐喊。流月正打算将她们两个都抓过去时,黑夜中忽然想起了一阵凄厉的尖叫。 “杀人啦——杀人啦————” 被这声惊叫打断,流月今夜的骚动彻底被熄灭了。深呼了一口气,他冷冷看了绿枝和一清一眼,便往出事的地方赶了过去。流月一走,绿枝一屁股便坐倒在了地上。而闵幼株不知何时从黑暗的阴影处走了过来。 她伸手扶起绿枝后,看向一清道:“你救了绿枝......” “饭......”一清的声音很轻,但闵幼株和绿枝却听清楚了。绿枝略想了一下便记起了中午午膳时的事。“你就为了那碗饭才救得我?这......”一清没有回话,转身回了殿内。 绿枝怔怔的看着一清道:“一碗饭哪值得她这么做......而且也不是我主动给她的。” “也许你这碗饭,是她吃的最为安心的一顿。”闵幼株拍了拍绿枝的肩道:“这下,我们可以安心歇息一夜了。” “小姐,你到底去做什么了?难道是......杀人?” “何须我自己动手?”闵幼株眯着眼往远处的黑暗看了一眼,才轻轻的道:“这黑夜中,最容易诞生出妖魔鬼怪。你且看着吧,这国师府的妖魔鬼怪就要陆续出现了。” 闵幼株每走一步,脸上的笑容便多一分。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争夺。争夺中一旦出现杀戮,那便是打开了人性的禁忌。从杀第一个人时,凶手就没有回头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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