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只顾得看你卖的这些物什,却没成想小兄弟也是如此俊朗啊”。集市上,几个姑娘围在一个摊子前,调笑着那买杂货的少年,少年被调戏得脸红到了耳朵根,挠着头一直打岔,递上手中拿的布袋,说:“几位玉姝可不要再说笑了,我这人不禁夸,来看看这个钱袋,我家妹妹缝得可真心不错”。 那几个女子围着看了看,只觉得新奇,一个说“哎,这是碎布拼起来的吧?还挺费功夫”,另一个摸了摸,也说:“针脚还挺细,可比我缝的好看多了”,旁边几个也拿着传了一圈,虽说女孩子心思细,嫉妒羡慕旁人的手艺的小心思也有,可秦女一向不输男子的豪气,见别人强了也总想学些去。 “这个我要了,我倒是要拿它打个样,拿我家那些碎头烂布也缝出个花儿来!”其中一个挑了一个,付罢了钱也不议价摆摆手就走了,剩下几个见了也说“我看这里能绣上朵花更好看”“反正我也和阿娘忙着种地,没工夫做这些,这个我要了……不过我看你这木笄削得也挺滑溜”。 少年看她们七嘴八舌,只顾得乐呵呵收钱也不多言语,不到晌午便收了摊,回了城角聚集的一排矮屋,从肩上卸下摆摊的物什,打了水洗干净脸,浮灰一去才发觉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女。 少女烧上火续上草把稠粥热了,听见门嘎吱一声,是隔壁家的罗敷来串门,端着小碟菜菹,朝她晃了晃:“又只吃粥饭啊,不怕嘴里没味道?” 少女把手在麻布衣服上蹭了蹭,笑着说:“日子混都混过来了,什么味道没尝过啊,再说了,不是有你时不时给我送些菜菹吗”。 少女盛了碗稠粥,递给她,罗敷摆摆手:“不要了我吃过了”。少女尴尬笑笑,顺势接过来她手里的小碟,引着她进屋在桌前坐下,自己扒拉着粥就着菜菹吃着。 罗敷看她狼吞虎咽有点好笑,说:“渥丹啊,你可真行,孤身一人逃回咸阳,一个照应你的亲人都没有还真能活下来”。 “不然呢”渥丹嘴里含着饭,咽下去,说:“我就一条命,还是捡回来的,无论做什么我都要活下去的好不好”。 渥丹一家本是在原来的郑地经商,家中不过她一个女儿,日子本来是有滋有味,自打庄襄王三年全家归秦途中逢战乱只活了她一个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我们家都是些什么亲戚,看我落魄了就把我当婢女用,我还不如拿着剩下的钱弄间草屋住着自己活着呢,我毕竟也是小时候跟我爹倒卖过货的”渥丹说罢仰头吧碗底刮干净,打了一个饱嗝。 “也是,忍着让人欺负,也不是我秦人的血性”罗敷点点头。 “哎,我听说你和城西一家定亲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最近忙着缝荷包,到处凑材料没听真切”渥丹擦擦嘴,有些迫不及待的看着罗敷。 “我就知道,你天天就想着怎么挣钱活着,我和你说话你哪能听得进去”。 “有没有啊!那家男娃长得俊俏嘛?”渥丹往前一凑,托腮看着她,一双忽闪闪的眼睛笑得弯成月牙。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罗敷被她问得两颊羞红,低头玩着衣带。 渥丹就看着她笑,却被她突然抬头反问:“还说我?我记得你可是昭襄王四十八年正月出生的,比我大足足半岁呢!你还真打算扮成男人这么过一辈子啊……我知道你是怕心怀不轨的人知道自你孤身一个女子被欺,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渥丹往后一靠,伸直了腿撑着上身往后一昂,无所谓地说:“也挺好”。随后就叹了一口气:“我这样子,谁能看得上我呢?只求多活一年是一年呗”。 渥丹一向是犯愁从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再低头看罗敷时早就露出一排小白牙,乐呵呵的看着她,罗敷盯着她的眼睛,拿手指着她取笑:“还笑,还笑,再笑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找不到了!” 渥丹看她气得跳脚有些发坏,朝她一吐舌头,又拿她的亲事取笑她,羞得罗敷拿起剩下的空碟子掩门而去,渥丹见她走了就去老老实实把门锁好,她仿佛已经习惯了一人时的孤寂,坐在窗边的榻上盯着外面若有所思,抬手抹掉滑下的清泪,逼着自己咧嘴笑了笑,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拿出淘换来的竹简看了起来,静得仿佛世间万物都与她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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