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本体

沐小小蓦然一愣，使点劲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死，丝毫不松。　　　　压下恼意，尽量心平气和：“救人乃仙家本职，小仙只是路过，随手施救，公子不必强留答谢。”　　　　他挑眉：“你救了我？”　　　　他的声音有些诡异，低沉而空灵，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悠扬传来的回音，辨不出原本的音色，却能传入她耳中，清清楚楚辨出他的话语。　　　　沐小小没细琢他声音的奇怪之处，点点头。以为他听到自己救了他会态度端正些，谦和道：“如此恩情无需惦记，还望公子松手，小仙前往冥宫还有急事。”　　　　“好。”他单手撑起身子，却并未放手。　　　　慵懒自若靠坐在树干上，神色不明地睇着她：“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松手让你离开。”　　　　沐小小翻个白眼，简直哭笑不得。她明明救了人是有权利谈条件的一方，怎就变成他理所当然谈起了条件。　　　　左右不就是回答个问题，她索性盘腿坐下，一只手撑着额头：“说吧，什么问题。”只待赶紧答完赶紧走。　　　　他颔首啜笑看着她，问道：“我看不出你的本体，你真身是什么？”　　　　沐小小倏然沉下脸色，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他。如果说之前以为是重伤所以看不出他是仙是妖的气息，可这会儿他恢复了，面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她依旧察觉不出他的仙力和修为。　　　　而他竟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探视了一遍她的真身，心下沉吟：修为定是深藏不露。　　　　“恩？”见她发呆许久，他施了些手劲提醒道。　　　　沐小小眨眼回神，方才凝重的表情一瞬略过，讪讪笑道：“好说好说，我的真身嘛，就是一颗树上结的果实。”　　　　她确确实实是颗果实幻化而成。虽说因心脏的本命结界保护，就连天帝都看不出她的真身。现下不晓得此人修为到何境地，万一他看出来了，而故意问的，谁知又会如何难为她。　　　　“果实……”他紫眸半阖轻声念着，半会儿问道：“什么果实？”　　　　“这位公子，你问的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你得守信用。”　　　　他不言语，只是垂眸睨着她，如水似雾的双眸又似要透过她瞧出个什么究竟。　　　　沐小小被盯得丝微不自在，轻咳两声佯装镇定。　　　　他浅浅一笑，轻轻应了句“好”，便放开她。　　　　她不敢多做停留，揉了揉手腕即站起身拱手告别便转身离开。才走出三步，懊恼地拍了下脑壳，再转过身，见他已阖上双眼一动不动，就如一开始见着那般。　　　　试探轻喊：“公子？”　　　　树下之人睫毛微颤，轻掀眼皮也不知是否在看她。　　　　“小仙不才，一时迷了路，不知冥宫是哪个方向？”　　　　他手抬起指了个方向：“朝那儿一直去，走过一座石桥穿过万鬼城便是。”　　　　沐小小道了谢，刚要转身，觉着做仙得知恩图报。遂从乾坤镯中拿出一个小碟装上两块粉色杏花糕。　　　　递过去：“就剩这两块了，其他的刚才给了入口守门的官差，我做的，挺好吃的，算是答谢公子的帮忙。”　　　　他微微诧异，随即明眸带笑接了过去，修长手指若有似无地触碰碟子下的小手，沐小小手一抖差点端不稳，这家伙太妖异、太危险，呆不得，赶忙转身就飞了去。　　　　男子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半空的小小身影，原本暗哑的烟紫眸色渐渐深亮了几许，呢喃自语：“莫非一开始就错了？其实是果实吗？”　　　　话音刚落，这一方天地便如昙花一现般消失净尽，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青草地，依旧是冥界灰蒙蒙的天，仿若刚才的一切不过幻境。　　　　……　　整个冥界没有人界分明的昼夜，只是夜晚比白天更阴沉了些，万鬼城里晚上也会如同人间般亮起盏盏红灯，若是夜晚则有万鬼游街，热闹非凡。　　　　她盲目地在万鬼城晃悠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遇到了个熟人，上次在人界同魔灵交手之时见到的鬼差之一，一个圆头圆脸圆身躯的小个子鬼差。　　　　小鬼差一眼就认出了她，握着她的手眼泪鼻涕好不壮观，直道是救命恩人无以言表，随时准备肝脑涂地报答恩情。　　　　正巧他要去冥宫找判官分派任务，就顺带着沐小小一同前往。小鬼差名叫三丙，那天一同遇见的鬼差叫二条。沐小小暗暗憋笑，庆幸万年前自己不是被冥界的当差给捡去了，用马吊来命名，真是比他师父取名还任性！　　　　她状似无意地：“我听说冥帝对历劫的树仙尤为宽待？”　　　　三丙毫不含糊点头答道：“是有这回事，整个冥界都知道的。冥帝很早就交待过，只要树仙过轮回入六道，都让判官将他们划入天道或者人道，历劫去的人家非富即贵。”　　　　沐小小摸摸小巴若有所思，她出发前同师兄弟打探过冥帝有什么喜好之类，本打算投其所好以便顺利拿到引魂镜。四师弟苦思冥想许久才琢出这么个传闻，说冥帝似乎偏待树仙。　　　　原来确有此事，难怪司命星君每次说到冥帝就是咬牙切齿，看来他确实会因着个人喜好而强行改命格。　　　　沐小小不禁有些好奇：“那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不知，不过…小的们私下都猜。”他忽而小声贼贼说道：“冥帝或许是喜欢哪个树仙呢。”　　　　“哈哈！”沐小小捏捏他的圆脸，笑道：“你们鬼差也挺八卦。”　　　　还从没有哪个女神仙捏过自己，三丙羞怯地缩了下脑袋，然后抬头朝她咧嘴笑，惨败的脸，惨白的嘴，惨白的一口牙，咯咯咯咯直笑。　　　　沐小小手指一抖，强装冷静收回手指，不再看三丙那惨淡惊悚的笑脸。　　　　………　　沐小小望着黑漆漆的大门，可算是到了冥宫大门前。 　　　　大门靠门缝的中间各镶嵌一个狴犴铜锁环，三丙将一块黑色牌放入狴犴口中，沐小小扶额无言，冥界真是特立独行，都是用凶兽嘴巴辨出入门牌。　　　　狴犴咀嚼片刻，忽而圆眼怒瞪。　　　　她心下咯噔，这……又是要开吼？！只见狴犴缓缓将口中黑牌吐出，闭上双眼，大门从内打开。　　　　沐小小轻拍胸口呼出一口气，进门时瞪了两眼这铜锁环，铭牌是对的还作什么这么吓人！　　　　冥宫大门前是一方宽约十五丈长约十丈的宽阔平台，平台由灰色石砖统一修葺而成。平台中间横向断开约两丈宽度，两边都筑有围栏，横向断开的下方黑蒙蒙一片，上方建有三道宽约一丈的灰白色拱桥。　　　　小鬼差指着右边拱桥：“右边是拜访仙官的通道，左边是冥界官差的通道，中间是冥帝和判官的通道，下桥后的拱门也是按照这个顺序走。我走左边，过了前方拱门再同仙子姐姐会合。”　　　　“哦？“沐小小挑了挑眉尾：“那如果走错通道呢？”　　　　三丙耸耸肩：“不知道，到如今还没谁走错过。不过九判官说过，这桥底下水是冥帝引了忘川河的水进去然后再施了法的，桥面也有法术，如果走错的话会掉下面然后生生世世受噬魂蚀魄之苦。”　　　　沐小小咽了咽口水，一阵肝颤，连自家门内都得弄出些血腥惊悚的东西，委实凶恶。她步伐飞快走过拱桥，似后有恶鬼追赶般。　　　　出了拱门后，又是一方更大的平台，三座殿宇便呈现在平台前方。三座殿宇墙面均为灰黑色石墙，殿门殿檐等木质结构均为暗红漆面。　　　　大殿设有四层飞檐，偏殿均为两层飞檐。镂空的曼珠沙华图纹一朵连着一朵在檐边绽放，檐角均放置狮子木雕朝天望，像是殿宇威武的守护者，肃穆庄严。　　　　“喏。”三丙指了指前面：“中间大殿是冥帝同官差们每年议会的地方，左边的元明殿是冥帝的办公之处，苏判官和九判官则在右边的广事殿办公。我先带你去广事殿找判官查资料吧。”　　　　沐小小点头应答跟上他，忽觉有声声哀嚎惨烈之音靡靡传来，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仿佛很近。　　　　她寻着依稀的方位朝右前方望去，空茫茫一片罩着浓雾，一座看不到顶的阁楼随着浓雾的散去逐渐显露在远方。　　　　“咦？”沐小小拉住他的差袍，指了指那里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建筑？怎的这么高。” 　　　　三丙也朝她指的地方望去，张嘴诧异：“你竟能看到幽冥十殿？那里可是由冥帝布了结界的，不是冥界鬼差都看不到的。”　　　　他解释：“那是专司恶鬼刑罚之地。唔…人界都称为十八地狱，幽冥十君就住那里。”　　　　沐小小又抬眼望过去，浓雾已将阁楼遮挡。莫非刚才那声声断续的惨叫是从那传来的？究竟是有多惨烈的刑罚才会将声音传出结界这么远，不禁对冥帝的畏惧又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