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娘亲安葬在郊外的山脚下,那里有着许许多多娇美的木槿花,温柔的秋风吹过,色泽艳丽的花瓣,纷纷飘落如雨,烂漫如锦,我想她会喜欢这里的。 三日后,我终于知道了事情真相。李员外好色成性,垂涎我娘亲已久。曾经他派人上门提亲,被娘亲断然拒绝,然他怀恨在心,却依然贼心不死。于是那天晚上,他本在青楼中寻欢作乐,醉得一踏糊涂,归来之时经过河边,看到娘亲在夜色朦胧中窈窕动人的身姿,于是就兽性大发,叫人连夜把娘亲掳回了员外府…… 我拖着疼痛的身躯,来到府衙,我要状告李员外,叫他给我娘亲血债血偿。然官官相护,我甚至连府衙的门都没有进去,就被几个衙役乱棍打出。 我咬牙切齿,恨世道薄情,恨不得一刀砍下李员外这个好色之徒的脑袋。然我不过也才八岁。于是我拿着安葬娘亲后剩下的银两,偷偷买来刀和弓箭。朝着离边城更遥远的关外走去,在关外最偏远的丛林里寻找了数十天后,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悬崖绝壁。 这个绝壁峥嵘险峻,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丢掉性命,因此一般人都不会靠近。传说这里有鸩这种猛禽,它比鹰大,鸣声大而凄厉。其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就成了鸩酒,毒性很大,几乎不可解救。这就是我来此地的目的。 我在悬崖边日夜蹲守,饿了就吃上山的野果,渴了就喝草上的露水。虽然我也买了弓箭,但是只有十支铁箭,每一支都很宝贵,不可以浪费。于是我用山上的树枝削成一支支木箭,每日拿做好的木箭对着树练习,渐渐的我每一支箭都能够命中大树,于是我又把山上的野兔作为靶子,当我能够箭无虚发时,我又开始射鸟。鸟儿与地上的动物又不同,它有着自己的运动轨迹,并且可以在天空任意转换姿态,又十分的机敏。才开始我一个都射不到,可是我不甘心,依然每日细心观察,打靶练习,渐渐的,我的箭术越来越好,就连天上的鸟儿都是百发百中。 日复一日,我一边磨砺着箭术,一边默默的蹲守。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只是看到花开了又凋零,叶绿了又落下,如此反复循环,仿佛就这样过去了一生。有时我望着满是星辰的夜空,想着其实生活在这里也很美好,但是心中的仇恨压制着我的呼吸,喘息的每一口气息都如凌冽的刀锋,抽刮着我的心脏。身体里流动的血液仿佛在提醒我,活着就不能放过那些卑鄙无耻的人,不能! 终于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天,蹲在悬崖边的我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一声长啸。我顿时睡意全无,睁大双眼看着那翱翔在天边五色杂斑的鸩鸟。它壮大如雕,紫绿色,长颈,赤喙,满身羽毛亮如玄铁,叫声凄厉而苍凉。我兴奋的看着它,举起手中的弓箭。 第一箭射出,只见它轻微一闪,铁箭就仿佛失去牵挂一般跌进悬崖。鸩低下头,篾弃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嘲讽我的狂妄无知。 我不甘心,又取出三支箭,摒住呼吸,“咻咻咻!”三箭连发。只见鸩有些慌乱的闪躲,却也匆忙的躲过去了。我沉住气,不让自己有半点慌张。 看了一眼背后的箭筒,只有两次机会了,但容不得我半分犹豫。于是又取出三只箭,调整了一下角度,用尽全身的力气射向它。这一次鸩很是恼怒,躲开两支箭后,用翅膀挡下了射向头部的那只,它居然受伤了。顿时我喜笑颜开,它宁愿受伤也要护住头部,那头部一定是他的弱点,我脑中飞速思考,既然头部是弱点,那哪里又是最脆弱的地方呢?在人的头部,最脆弱的地方就是眼睛,没有眼睛就不能视物、不能行走。 我看向它那漆黑如墨的大眼,而它阴狠的朝我扑来,我接连在地上翻滚,顾不得站起身子,在它跃起的一瞬间,三箭齐齐射向它的眼睛。鸩原本是背离着我飞起,等感受到箭的威胁时,想要奋力反扑,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虽然这次它又用翅膀扑下来两支箭,但却还有一支牢牢的钉入了它的眼睛。我看着它嘶吼着坠下,凄厉的惨叫,即使竭尽全力的扑腾翅膀,然而再也不能飞起来了。 我虚脱的瘫倒在悬崖边,大口大口的呼吸,差一点我就被鸩扑下悬崖。胆战心惊,此刻我想想都害怕,汗水把冬日的衣裳都浸透了。 一刻钟后,我稍微恢复了体力,想要站起来,却是试图了几次后才成功。我慢慢挪移到鸩的身边,从包袱里取出准备了多年的兽皮口袋,再拿出两块完整的兔皮紧紧裹住双手,确认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毫不迟疑的拔下鸩的羽毛。冰冷如铁,泛着紫绿色的光。直到口袋都被装满,赶紧收拾妥当,用火折子点燃鸩,连着沾染过它的衣物、毛皮一并烧掉。 我放声狂笑,终于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 回到边城,原来已经过去了六年。我已经十四岁了。我也不慌进城,一直等到夜深人静,才默默来到娘亲的坟前祭拜。坟上长满了杂草,我慢慢的一撮一撮拔掉,直到所有地方都清理干净后,才摆上少许野果作为供品。我端正地跪在坟头,诉说了这六年的故事,告诉娘亲我所有的计划,希望她能保佑我成功,尽管我知道她是如此一个善良天真的女子。 第二日,我在城门即将关闭前,来到城中,找到了一个荒废的小寺庙。这里离李员外家不远,我可以很好的观察,伺机而动。 我每日都在窥探,看到了李员外依旧放纵奢侈、荒淫无度;看到了府中姬妾暗渡陈仓、红杏出墙;看到了李夫人悲戚哀叹、声泪俱下;看到李管家飞扬跋扈、人面兽心。还看到了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小姐,她已是一位窈窕淑女,听闻还许了一户好人家……这一家人都过得如此逍遥自在,全没有我和娘亲的痛苦,仿佛我们只是他们生命中无足轻重的一粒尘埃。 可我们也是实实在在的人呀,和他们一样有血有肉。娘亲的性命难道就可以被他们如此践踏,这些人就能这么轻易的逍遥法外。即使是蝼蚁,也可以拥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心中好恨,这个吃人的世道。 每天看着李员外一家,我对于他们的行程早已耳熟于心。我去酒铺买来最烈的酒,把鸩的羽毛全数浸泡在其中,做成了最烈性的毒酒。黑夜的寺庙,孤寂而冷清,我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谋划着复仇的过程,分秒必争的算计着一天又一天过去的时间。终于让我等来了心中的那个时机。 这一日天色微明,李家小姐和李夫人要去千里之外的咸封城省亲。据我打听到的消息,她们来来去去要花费七天。我有足够的时间在这七天里了结过去。我默默盘算着计划,第三日天还没透亮,我悄悄乔装成收泔水的罗锅,混进了李员外家。我很想直接把鸩毒倒进李员外家的水井中,他们一大家人每天吃穿用度都会用到这口井中的水。来到了水井边,但是当我从怀里摸出毒酒后,却又颤巍巍的收回了手。我不是胆怯,我不怕死,甚至期望早日与娘亲在黄泉下相聚。我的迟疑只是因为,原本我以为多年的仇恨会让自己丧失理智,然想到娘亲,想到自己也曾经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终究还是不忍。于是,一切计划都被打乱,所有的诡计都只有重新安排。 在没有一丝月光的夜里,我偷摸进青楼,来到了青楼女子柳依依的房顶上。柳依依在一众娇美动人的青楼女子中,只能算是姿色尚可,但即便容貌被比了下来,她在达官贵人中也是颇受欢迎的。这不仅仅源于她精明算计,最重要的还是她藏在人后的狠厉。她不仅对身边的下人心狠手辣,最喜欢用穿着线的绣花针,阴狠的刺入下人身上,直至针头都没入皮肉中,再享受般扯着线缓慢的把针拉出来,她不允许下人发出□□,否则会招来更残忍的惩罚,针眼极小,并且都刺在隐蔽的地方,所以除了她屋里的几个小丫头外,外人并不知道她其实这般恶毒。小丫头每日都战战兢兢,在惊恐中度过,但又迫于卖身契的威胁,只能默默忍受。更让人费解的是,柳依依对自己也够狠,特别是在接待一些有特殊嗜好的客人时,她的容忍程度连老鸨都很十分敬佩。 我悄无声息的把房顶上的一块瓦移开,一只眼睛透过小洞看到李员外正和柳依依翻滚在床上。李员外常年流连于花街柳巷,我很容易就打听到他的一些特殊癖好。他喜欢往女子身上倒上许多蜂蜜或美酒,然后一寸一寸的舔舐女子的肌肤,甚至用牙齿死命咬住娇嫩的躯体,想要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完全不顾女子的惨叫。所以即便他赏赐丰厚,但大多数有些身份的青楼女子是不愿意接待他的,于是他便成了柳依依的常客。□□配狗天长地久,这两人倒是十分默契。 甘甜的蜂蜜在晶莹的皮肤上游走,女子痛苦的□□出声,头因为承受不住痛苦而高高扬起,形成一个诡异的姿态。然男子并没有放过她,痛苦的尖叫声反而更加刺激着心中的野兽,他一把扯过女子的头发,毫不留情的鞭打,更加凶狠的吞噬着一切…… 看到正疯狂的两人,我忙把兽皮做成的手套仔细的带好,拿出装有鸠毒的小瓶,透过揭开的小洞,一滴滴缓慢地倒下,毒液顺着手中的丝线,滴落到男女纠缠不清的头发间。一切静待时间的流逝。 两日后,李员外家哭天喊地,一片缟素,只因李员外猝死在青楼。原本李员外时常和柳依依厮混度日,家丁也不在意,直到两日后依然还是没有动静,下人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于是在老鸨的带领下大家破门而入,然后众人看到了极其惊悚的一幕,两人浑身肿胀,以十分诡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男人的嘴还咬在女子的颈部,而两人早已没有丝毫的呼吸,全身皮肤紫得发黑,就连瞳孔也完全看不出本色。这本是香艳刺激、活色生香的一幕,却因其诡异的颜色,让众人呕吐连连,就连见过大世面的老鸨都吓晕了过去。 至此我才明白,杀人原来这般容易。当看到小姐凄婉哀绝的赶回家中,伏在棺木上痛哭流涕时,我的心中闪过一丝丝愧疚,从此她也将会和我一般孤立无援了吧!原来我们皆是蝼蚁,脆弱得不堪一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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