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郁美净

儿子？宋迎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不然怎么会有这么不靠谱的词从他嘴里蹦出来？　　宋玉娟笑着解释，“我女儿，宋迎。”说着又将宋迎身子掰过来面对着陈钧，介绍道：“这是小钧叔叔。”　　以往这个时候，宋迎都会乖乖叫人问好。可是现在，一秒两秒五秒甚至十秒过去，宋迎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静，完全不似方才的乖巧模样。　　　　宋玉娟抬手搭上宋迎的肩膀，探下身子问道：“怎么了？”　　宋迎惊着一张脸抬头，“嗯，什么怎么了？”　　“叫人啊。”　　“叫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小钧叔叔。”不放心，又将手探上宋迎的额头，“你怎么了，不舒服？”　　宋迎摇了摇头，“没有，刚刚走神了。”　　　　紧接着，宋迎直视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又慢慢将视线挪开，声音呐呐：“郁美净叔叔。”　　郁美净叔叔，这是在叫他吗？陈钧失神0.01秒后，笑着还击了五个字：“方便面妹妹。”　　听见他这么叫她，宋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是记得她的。不仅记得她，还认出了她。　　那刚开始弄错她性别是怎么回事？　　挟私仇报复么？　　　　两位大长辈已经先走了，宋玉娟作为唯一的观众，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们俩，之前认识？”　　陈钧答：“见过一面。”　　“那郁美净和方便面是怎么回事？”　　“方便面就是——”宋迎怕陈钧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抢在他前面回道：“小钧叔叔请我吃过一次泡面。”　　默了默，又特意补充一句：“他是个好人。”　　　　这么刻意的强调，也不知道是在表示请求，还是在提前警告。　　陈钧装作没听懂她的暗示，补充一点事实，“也不算请她吃，她有付钱给我。”　　宋迎急了，“不不不，我钱不够，那泡面还是算小钧叔叔请我的。”　　陈钧笑，没再说什么让小姑娘为难。　　　　至此，暗波汹涌的交锋暂告一段落。　　　　晚饭是宋玉娟准备的，烧的柴火菜。宋迎在灶边看火添柴，整出了一身汗。黏腻腻的不太舒服，晚饭后不久，她就先去洗澡了。　　肖香萍搬了竹椅在外面乘凉，手持蒲扇一下一下慢慢扇着，脑子里乱乱的想了很多。　　宋玉娟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往外头看了一眼，转身进屋点了蚊香，拿出去放在竹椅旁。　　肖香萍坐起来，说：“没蚊子。”　　　　“先点着，待会带进去。”宋玉娟也在一边坐下，看向肖香萍，“妈，您和说说话成么。”　　“我被你们气得，什么话都不想说。”肖香萍顿了顿，见女儿一脸无力的表情，这才继续说道：“所以，你有什么要说的就直接说，我听着。”　　听到母亲松口的话，宋玉娟深锁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了些。可一接触到老人家略带警告的眼神，突然要她说，又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权衡过后，宋玉娟还是决定采取迂回策略。　　“妈，在县城里过得不舒坦？哥接您过去住，怎么半个月不到就回来了？”　　“明知故问。”肖香萍看着生活了几十年的房子，“终归不是自己家，哪有这里自在。”　　“也对，凑桌麻将都难。”　　肖香萍怒瞪身边的人，“嘴巴子倒是利索。”　　　　“你有没有和你哥哥嫂子吵？我出去的时候。”肖香萍突然问。　　宋玉娟继续贫嘴，“差一点，我忍住了。”　　“丽华也不容易，就是有时候说话不太中听，你兜着点。”　　“我知道，嫂子怕人说闲话。”　　“就你不怕。”肖香萍叹气，“你也别委屈着自个。”　　“嗯。”眼眶开始泛红，宋玉娟低下了头。　　　　肖香萍拿蒲扇戳了戳突然安静下来的女儿，“说说，迎丫头是咋回事？怎么突然要在这边上学？”　　宋玉娟用手背抹脸，说：“她自己提出来的，还没做最后决定。”　　“所以，这次你是带着你闺女过来那啥，实地考察？”　　“她不变卦，就基本上确定了。”宋玉娟装作不经意偷瞄肖香萍，然后用颇为无奈的口吻说道：“我跟她谈过，丫头说要回来陪外婆，我还能说什么。”　　“嗯哼，小丫头比你有良心。”　　　　不过，“真是她自己要求的？不是小杨那边有意见？如果真是这样，那过年的时候你也不用带他过来了。连你闺女都接受不了的人，还和他结什么婚。”　　宋玉娟越听越懵，“不是，我还在想该怎么和您说，您这全都知道了？”　　“你这丫头就是倔，这么些事，你藏着掖着干什么，一个人抗也不嫌累。”肖香萍说着真有些上气，“当年怀着孩子离婚你瞒着，现在把孩子丢我这里准备结婚你也瞒着……”　　　　“我不是把宋迎丢——”　　“不要整这些有的没的，要不是看在迎丫头的份上，你还真以为我这关好过？”　　这是不接受辩解、不接受反驳的意思了，宋玉娟认清形势，低头认错，“妈您教训得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顶嘴。”　　“这——”肖香萍没想到宋玉娟会一下子变得这么乖顺，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嫌弃道：“和你吵吵真没劲。”　　　　“是，我接受肖女士的一切批评和指导，不吵吵。”　　肖香萍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毛病！”　　宋玉娟却敛住笑意，严肃认真道：“妈，杨潇他，他对我挺好的，也真心喜欢宋迎。您放心，以后有啥事我都和您说，您不点头，我不结婚。”　　“……知道了。突然这么正经——”肖香萍起身，“我去看宋迎洗完澡没有。”　　　　“我洗好了。”宋迎从门口蹦出来，拉着肖香萍进屋，“外婆您快去拿衣服准备洗澡。”　　宋玉娟起身进去拿毛巾擦竹椅，端着盆出来时，宋迎已经在竹椅旁等着她了。　　似笑非笑地站在那里，开口第一句就是：“我听见你挨训了。”很新鲜的感觉。　　宋玉娟径直走过去，拧了毛巾就开始擦竹椅，不想理这个欠收拾的丫头。　　“我有一个问题，”宋迎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你打算什么时候领杨叔叔回来过外婆这关？”　　　　“我拒绝回答。”宋玉娟手上动作不停，“在我跟你算账之前，你最好离我三丈远，不然——”　　话还没说完，宋迎一个箭步冲出老远，最后干脆绕着回了房间。　　宋玉娟轻笑出声，小丫头片子跑得倒是挺快。动动脚趾头也知道，肖香萍女士提前知道这么多，宋迎肯定“功不可没”。　　虽然现在结果还算喜人，但一点儿也不妨碍她唬唬那个臭丫头，叫她不知收敛。　　　　到了准备睡觉的点儿，宋玉娟擦着头发进屋，宋迎已经乖乖躺床上了。　　刚放轻动作，要给她盖上小薄毯，宋迎睁开朦胧的双眼，逞强道：“我没睡着。”　　宋玉娟把毯子丢床上，叮嘱道：“盖肚子上，对着风扇吹容易着凉。”　　宋迎老实照做，“哦。”　　这么安静？宋玉娟抬眼看她，“困了？困了就早点睡。”　　“不困，只是有点担心，”宋迎翻身，往里挪，破碎的笑声从齿间溢出，“担心你又恼羞成怒，跟我算账。”　　宋玉娟掀起毯子一角，直接扑宋迎脸上，“我看你真是皮痒了。”　　　　这么一闹，困劲早过了。关了灯，母女俩并躺在床上，盯着上方的蚊帐顶，聊天。　　“确定好了，真的要一个人留在这边？”宋玉娟问。　　宋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点头，“嗯。”　　“还是不愿意和我细说原因？”　　“你那时不是说了，我是回来陪外婆的吗？”　　“给我装傻。”宋玉娟拉了拉毯子，“算了，我不问了。”　　　　宋迎抱上宋玉娟的腰身，“谢谢妈妈。”　　“快撒手，热得慌。”话是这样说，手却轻轻拍着宋迎的背，一下一下，温馨缱绻。　　抱了一会，宋迎还是撒手了。一是确实热得慌，二是，咳，都大姑娘了，抱久了有些不好意思。　　　　“妈妈，那个小钧叔叔，”宋迎清清嗓子，问起了她关心的事，“他……他怎么样？”　　“小钧？”宋玉娟想了想，说道：“我离开的时候他还小，期间回来的几次也没见着他，今天一见，都成大小伙了。”　　“哦。”原来妈妈也不清楚。　　“你怎么突然问起小钧来了？”宋玉娟玩笑道：“因为请吃泡面产生的交情？”　　“哪有？”茫茫人海，不过萍水相逢，宋迎压根就没想过还有再见到他的一天。　　　　其实，若不是再次相见，宋迎不会轻易就记起：那天的他穿着东北大衣，身材高大，帽檐下的脸却很小，她抬头偷瞄一眼，只够看清他上挑的唇角。然后，在一片嘈杂声中，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乖，叫叔叔。”有些轻浮，但丝毫也不讨厌。　　明明就一糙汉形象，她也不知道哪根筋绷直了，死活不肯叫他叔叔。　　结果今天……　　那个低眉顺眼叫人家小钧叔叔的人一定不是她！　　　　“正好明天我要去玫姨家，你跟着一起去？”宋玉娟适时提议。　　宋迎刚刚还在想些有的没的，突然被问到要不要去陈钧家，脸有些烧，“去、去干嘛？”　　宋玉娟笑她傻，“还能干嘛？你不是在问小钧吗？明天上他家了解岂不更方便？”　　“妈妈——”宋迎也不管宋玉娟是认真的，还是在打趣她，转个方向直接问道：“我为什么要叫他小钧叔叔？”　　“不叫叔叔，难不成你要叫他哥哥？”　　宋迎哑言，“不是……”　　　　小钧叔叔，宋迎在心里默念着，原来叫一声叔叔，也没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