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贝胸腔起伏,她在北珝低垂的瞳孔里,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但又确实是她。 心里有什么东西刺啦一下破碎。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她叫住他,其实是潜意识里想给自己一个原谅他的理由。 只要他道歉,哪怕仅仅是一声对不起,她都能像理解其他人一样理解他,退回到普通的吃瓜路人,告诉自己,默默关注一个人三年的这段时光,一次又一次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脏想粉他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如今回想,也不是特别的傻气和可笑。 可是,这个人……怎么这样…… 西贝世界观都要沦陷了。在她十八年的生活圈子里,她没有被人这样“调戏”过。 脸颊从煞红到煞白,伸手推了他一把。 西贝脚跟仓皇后退,樱桃红的唇咬住,眼波里涌动着的羞恼越积越深,浓郁得化不开。 几秒钟的工夫,眼底便水波荡漾,明显是一副难过得快哭了却强力忍住的神态。 她攥着两只手,迅速把头低下,刘海轻垂,从北珝俯视的角度,受伤的眉眼转瞬间全遮。 算上上次,这是他惹哭她的第二回。 这种感觉,有点糟糕。 最糟糕的是,他刚刚在她雾气弥漫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彻头彻尾的失望。 他不清楚眼前这个看上去还在读初中的小女孩究竟对他抱有怎样的一种情感,事实上,粉丝对他的关爱和维护也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他自认不是个值得欣赏和推崇的人,偶像这么个神乎其神的标签,本该跟他这种烂性格八竿子打不着。 可偏偏,世事难料,他进了演艺圈。 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槽点可以满天飞,丁点大的光环也可以自带滤镜放大三百六十倍。 很长一段时间北珝都私以为,她们爱的不过是粉丝滤镜塑造出的形象。亦或者说,皮囊占据主导因素,蒙蔽了小女孩们的双眼。 直到有一次,飞伦敦的机舱里遇到一位圈里的前辈。 对方年过四旬,保养得宜,难得的是,还是素颜。 上了飞机就像回到自己家,换上拖鞋,敷好面膜,问空姐叫上两杯红酒。 酒端上来,另一杯却是给他的。 “不介意陪我喝一杯吧?”敷着面膜的脸孔没有笑容,目光也清淡。 他们简单碰了碰杯,北珝表现得不热络,甚至有些冷淡。 对方看他的眼神微微有所变化,半是玩笑地说:“长成你这样儿,平常压力会不会蛮大?” “以老师您过来人的经验看呢。” 礼节性呷了一口,北珝就把酒搁下了,语气不咸不淡,无意奉陪她任何有意或无意的目的。 对方静了一会,敷着面膜竟然禁不住笑了笑。 很好地未牵扯面部肌肉,所以笑声很轻,越发显得意味不明。 “年轻人,稍安勿躁。” 她以过来人的口吻敲打北珝,轻晃酒杯。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你这脾气在这一行可走不远。” 随即,拿眼角瞥他。 与犀利的言辞论调不同的,是对方眼底淡淡的笑意,她很放松,就像是在话家常,可又带着一股豪爽的泼辣劲儿。 “光靠颜值吸粉没用,那些喜欢你的观众在你身上倾注的金钱也好,时间也好,精力也好,你也得配得上,对吧?” 对,反正他也没觉得自己配得上过。 这是北珝心里的想法,他没说出来。 顶上的阅读灯将女人脸上的面膜映得透明,指尖触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大概是觉得不是在对牛弹琴,她便给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做了个解释和收尾。 “我女儿还有两个月高考,最近对你的关注有点多。今天既然有幸碰了面,作为家长,说句实在话——我不反对孩子追星,她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她的自由,我和孩子爸爸给予她绝对的尊重。” 说到这,她又喝了口酒,视线落在浮动的酒水上,想着什么。 “可是见多了戴着面具在镜头前拿腔作势的人吧,当然希望女儿喜欢的人能配得上她的喜欢了。你们这群被团队精心打造出来的新生代偶像,有多少展示的是自己的真实个性呢。” 语调慢悠悠的,像是在思考。 “我对你不了解,不做评价,你是包装出来的流水线产品还是你自己本人,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一点——” 她转头看着北珝,目光如炬。 “包括我女儿在内的青少年,成长的路上往你们身上投入的这种一厢情愿的代入感,也是被你们尊重的么。” 一语中的。 那时北珝多数时间都在演话剧,刚有一部担任重要配角的古装剧在各大卫视热映,名气有了点提升,尚未到出行受限的地步,国内外往返自由,基本都是一个人。 这段经历他谁都没提,但无可否认,归根结底,后来耐心渐增,就是飞机上这段总共不超过五分钟的对话带给他的反思。 无论哪个年龄段,无论成年还是未成年,他都愿意付诸耐心,力所能及地照顾到他们的感受。他没什么值得认可的地方,但既然他们选择青睐他,他肩上就多了一份责任。 奈何凡事都有例外。 眼前这个小姑娘就是三年多来,最大的一个。 北珝眉心越蹙越深,他想看清楚西贝的眼睛,可她头低着,什么也看不到,就连吸鼻子都轻声轻气,不想被听见。 从没有这样一刻,让他烦躁地想知道,他究竟被小孩寄予了怎样的希望,才会一次又一次遭受打击,流露出这种既无力又无措的表情。 左手半抽不抽地插在裤兜,右手拔.出来掐着胯骨,目光瞥向一侧,他舔了下唇,下颌收紧的同时喉结被带得轻滚。 宋宝恩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心烦气躁的一面。 这跟正常情况下的烦躁还不太一样,两腿原地踱步,往旁边转了个角度,神色又冷,盯着走廊墙壁上的一隅,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下一秒就会一脚踹上去。 “你——” 皱着眉转回头,北珝垂眼正视面前的小孩。 他扯着嘴角,无奈地想问她,你在哭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期待的。 他讲话向来直接,更何况这种情况下再跟小女孩拐弯抹角循序善诱,她未必会像之前一样乖乖配合。他这种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压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可这回,竟然有种意外栽了跟头又意外只能认栽的计穷力尽。 结果,一个字都没发音完整,小丫头就低头耷脑地迈出脚步,像棵缺水晒蔫的喜阴植物,头顶罩着乌云,一语不发,默默从他身边往前走过去。 宋宝恩极有眼力见地做着她的局外人,她看到北珝左手掏出裤兜,扭头往身后微不可见地抓了一下,动作就像是要拉住小姑娘,可途中却顿了顿,指尖最终隔空擦着她捏紧的小拳头,无声地慢慢回落。 她惊讶地挑了下眉,有种见鬼的感觉。 这活祖宗出道五年来屁大的恋情也没闹出过一个,别是给她留了这茬儿,哪天突然整出个未成年女朋友的爆炸性新闻吧? 宋宝恩右眼皮突突直跳,丫不是gay也不能喜欢小女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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