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连城还没有走出宣策门,就被容贵妃身边的宫女叫住了。    她挑挑眉:“母妃要见本王?”    她这位母妃可是能不见她就不见她的主,不知道这次找她又有什么事?    那穿着蓝色襦裙的清秀宫女,眉眼柔和温婉,口齿却极伶俐:“殿下前日里遇刺,娘娘心急如焚,本打算出宫探望殿下,但奈何娘娘太心急忧虑,竟忽然晕了过去……”    卫连城颦眉:“母妃晕倒了?这事儿怎么不派人通知本王?”    “娘娘倒是没有大碍,没多久就醒了过来,知道殿下在养伤,令奴婢们都不许去王府打扰您,今日得知殿下进了宫,便遣了奴婢过来,请殿下往升宜宫走一趟,让娘娘好生瞧瞧您。”    升宜宫    容贵妃倚在精致的暖榻上,靠着一只绯红色夹金线绣牡丹引枕,微阖着凤眸,堇嬷嬷正站在身后轻轻地为她揉按太阳穴。    墨云般的望仙髻上,没有华丽绚烂的发簪步摇点缀,褪去金镂银绣的华服锦衣,只着一袭素雅端庄的常服,却难掩她体态风流。    她本就不过三十来许,包养得宜,肌肤白嫩莹润,不施粉黛的模样,令她看起来更像是刚过花信之年。    身侧戴幞帽,着靛青色圆领袍衣的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是奴才一时疏忽,可娘娘,看在奴才忠心耿耿的份上……求娘娘饶了奴才这一回。”    容贵妃微微睁开眸,神色淡淡:“本宫不过修养一日,你们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本宫还要你们何用?拖下去吧。”    那小太监面如死灰,容贵妃在后宫向来说一不二,便是他再怎么求情,容贵妃也是不会心软的。    站在殿中的宫女太监们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已经习以为常,无一人站出来替他求情。    那小太监被拉下去之后,暖榻旁边的大宫女青胥,才恭谨地继续向容贵妃禀报各宫事宜。    堇嬷嬷是容贵妃身边的老人,自容府到皇宫,伴了容贵妃近二十年,也就只有她此刻敢插话:“娘娘,太医说娘娘最近是太过操劳,忧思成疾,娘娘现在可不能再操劳了。”    容贵妃闻言冷笑一声,眼神有些阴沉:“这后宫要是没有本宫压着,只怕那丽妃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堇嬷嬷手上动作不疾不徐,轻重有度地在白嫩的肌肤上按摩着:“娘娘何须计较这一时荣宠,左不过几个月,陛下的新鲜劲一过……”    这些年仗着美貌受宠的妃嫔还少吗?但再怎么受宠又怎样?娘娘身后有容家,再受宠的妃嫔到娘娘面前,不也得伏小做低?    那丽妃也是个蠢的,这些日子被陛下宠昏了头,竟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容贵妃嗤笑:“也对,不过是仗着那张脸罢了,她还以为自己多受陛下宠呢?竟然敢到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了。”    只要容家不倒,皇帝依旧要给她三分薄面的。    她倒是不稀罕帝王的宠爱,她在意的是这统摄后宫的权利,有了这权利,有些事她做起来更方便。    这丽妃在她眼里,不过是跳梁的小丑罢了,便是得宠又如何?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图从她手中夺走执掌后宫的权利,挑衅她的权威。    似乎想起什么,容贵妃抚着染上寇豆丹朱的尖锐指甲,意味深长道:“对了,再过两日便是睿元皇后的忌日了,咱们正好给丽妃醒醒神,让她知道她受宠是托了谁的福……”    这丽妃年纪轻,正是少女怀春的年龄,皇帝虽说年过不惑,但看起来年轻英俊,尊贵威严,这些日子丽妃被至高无上的君王独宠着,便忍不住动了芳心。    加之皇帝对她百依百顺,无比纵容,丽妃自觉是能让千帆过尽的皇帝为其收心的女人,便越发得意狂妄起来。    啧,真是天真。    堇嬷嬷有些迟疑:“娘娘,若是借了那位的名头……”    那位是陛下的忌讳,在整个皇宫里讳莫如深的存在,甚至没人敢提起她的名讳。    说到那位,容贵妃不禁讥讽:“这后宫三千粉黛不过是红颜枯骨,那陵里的枯骨反倒是永远的红颜。”    活人又怎么可能比得过死人呢?    不过所谓的红颜,也就那么回事吧,一点也不妨碍皇帝这些年辞旧纳新。    她目光睥睨道:“怕什么?这犯了陛下忌讳的只会是丽妃,到时候和本宫有什么干系?”    堇嬷嬷眸光一转,会意道:“娘娘说的是。”    容贵妃顿觉无趣,问身边的大宫女青胥:“尚宫局宫宴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再过十天便是皇帝四十二的寿诞了,若是逢十整寿少不得要举国同庆,大赦天下,但小庆便只需举办一场宫宴,前朝君臣同乐,后宫妃妾们也会与各大臣家的夫人千金宴饮庆贺。    前朝自有礼部筹备,后宫自然要她操持,昨日里丽妃便是借由她病倒一事,打着分忧的名义,要分她的权呢!    “禀娘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给各位夫人小姐的帖子也已经送到了。”    容贵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一蓝衣小宫女上前禀道:“启禀娘娘,勤王殿下已经到了,现下正候在外面。”    容贵妃闻言顿了顿:“让她进来吧。”    卫连城走进寝殿,看见靠在床上,装容素雅的容贵妃还有点不可思议。    容贵妃那是时时刻刻都穿着“战袍”,永远雍容华贵、端庄优雅,凛然不可侵犯的女武神模样。    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女武神会有病倒的一天。    容贵妃也将目光看向走进来的卫连城,声音微低:“半月不见,城儿又长高了一些。”    “城儿给母妃请安。”卫连城上前行礼。    容贵妃点点头:“嬷嬷留下,其他人都退下吧。”    等宫人都出去后,容贵妃接过堇嬷嬷递来的润喉茶呡了一口,才问道:“伤好些了吗?”    “儿臣的伤已无大碍了,只是不知母妃身体可安好?太医又怎么说?”    殿下还是很关心娘娘的嘛,堇嬷嬷不由含笑道:“这些日子,娘娘又是为了宫宴之事,又是为了殿下纳侧妃之事,太过操劳以致气血两虚,乍闻殿下遇刺,娘娘一时急火攻心……。”    “嬷嬷。”容贵妃凌厉的余光往后一瞥,似乎在责备堇嬷嬷多嘴。    堇嬷嬷一愣,立即缄口不言了。    容贵妃将紫玉杯盏搁到一边,凤眸看向卫连城:“你府里那个闻有琴是怎么回事?难道你看上他了?”    若卫连城是个公主,圈养个男宠倒是没什么,索性他们大雍的公主们,包括皇帝那些姑姑、姐妹们,有不少都养了面首。    但她偏偏是个女扮男装的王爷,注定看上什么男子,也不能纳入府里。    容贵妃在后宫见识多了,女人一旦陷入爱情,便容易失去理智与冷静的判断,若是卫连城真对那闻有琴动了心思,暴露了身份……    她只好那之前,先解决了那个男人!    卫连城佩服地看向贵妃亲妈,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可真灵通,见皇帝老爹的样子,似乎还不知道这件事。    容贵妃一看就知道卫连城在想什么,冷哼道:“你父皇那里,母妃已经替你想办法瞒下来了。”    否则皇帝估计已经快被卫连城气病了。    卫连城转眼一想,也是,这些年皇帝对她们的监视自不会少,贵妃能瞒下卫连城的女儿身,手段自然是有的。    她知道容贵妃最担心的是什么,便道:“儿臣只是觉得这闻公子是可用之才,想着今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便顺手救了他一命而已,母妃放心,儿臣如今只想守住秘密,绝不会暴露身份招来杀身之祸。”    容贵妃也不再多问,因为不管是不是,她还是会派人随时看着这两人。    ――    酉时初,悬泉馆外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不时爆发出惊叹声。    勤王府的亲卫们拉着大片大片的鲜花,堆到了悬泉馆外墙。将整个悬泉馆弄得姹紫嫣红,浓烈的花香味四处弥漫。    大雍朝民风开放,青年男女间,时常以赠花的方式表达倾慕之意,这本也是一件极其风雅的事。    寻常人送一束鲜花什么的,卫连城觉得,她有权有势的霸道王爷起码得送一片花海吧!    而且这不是送的花,这送的是“人尽皆知的爱慕者的仰慕之情”!    想必从今天开始,她勤王殿下对公主一片痴心就会令满城百姓尽知了,接着这份狗粮将洒满全国各地。    卫连城认真研究了一下撩妹三大秘诀。    一:不要脸!    二:坚持!    三:坚持不要脸!    很好,三点她都做得到,只要她对公主死缠烂打,迟早会攻下公主这片高地!    悬泉馆内越阳殿,墨衣男子慵懒地靠在窗边的矮榻上,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翻着一页书,那魅惑艳丽至极的容颜上,神情微微僵硬了一下。    接着他忽然打出一个喷嚏。    再接着场面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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