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物

“我告诉你，肯定是这样的！”黑猫信誓旦旦，“像祭司这样注定光棍一辈子的人，只有这条出路了！”　　　　迦叶若有所思没有回应。黑猫以为她不信，就把前几天祭司徒手拍死美女妖的事情扒拉扒拉一通讲，讲完意犹未尽，“你看，那么漂亮的一个美人宽衣解带，说‘奴家的东西都可以给您’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这辈子怎么可能有机会香艳的起来？所以只能找个臭男人了！”　　　　但‘有其父必有其女 ’的话不是白说的。留心着祭司和霍克利对话的迦叶还是一心两用把黑猫的吐槽听进耳朵。她拍了拍黑猫的头，淡定道，“我觉得他是对的。”　　　　喋喋不休的黑猫卡住，一脸被背叛的不可置信。　　　　“妖物的衣服他又穿不了，拿来干什么？他不想要她的东西没什么不对。”　　　　黑猫的脸被浓密的毛毛覆盖，但还是能看得出它崩溃的表情。　　　　“不对，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它气急败坏地挥起爪子，把小主人的衣服又勾出无数的丝线，“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面前脱光衣服的意思不是送衣服而是……”　　　　求，交，配，啊。　　　　“而是什么？”灵魂的呐喊来不及出口，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黑猫一个冷战，陡然恹恹，“没什么。”然后尽量团圆自己的身体，躲进迦叶的怀里。　　　　要死了！被女儿奴的祭司听到它给迦叶普及男女关系乱讲性/教育，这下完蛋了！　　　　被逮住偷听，迦叶却半点不自在也没有，仰头祭司和西洋先生九尺的身高宛如围墙。　　　　很好，今天看到的也依旧是人家的鼻孔呢。　　　　祭司弯下腰先给迦叶介绍，“这是霍克利，他最近会在家里待一段时间。”　　　　迦叶抱着满心侥幸的黑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并不追问他为什么会带一个魔物回家。　　　　魔物霍克利走上前也弯下腰俯视刚过自己膝盖的女童，终于故作克制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要玩举高高吗？”离得越近，孩童身上澎湃的生命气息越发明显，引魔垂涎。　　　　他身上的黑暗气息太过浓厚，压根儿也无法蒙骗面前灵力惊人的孩子，尽管已经把表情肢体动作调整的无害，也还是没能猎获人家的喜欢。　　　　毕竟一个老长不高对身高有阴影的萝莉是不会喜欢这种‘饱汉不知饿汉饥’的人。　　　　“不用。”迦叶皱着眉拒绝。抱着爱猫风一样消失。　　　　霍克利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祭司哈哈大笑。　　　　但后来他就笑不出来了。　　　　当他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晒着月光舒服不过三秒，指甲开始发黑暴涨的时候，祭司简直要发狂。　　　　又来了。　　　　他感觉自己正迅速变得枯槁，即便给外表加持超高幻术，也依旧控制不住内心怕被自己的崽抓包的恐慌。　　　　想他一代风华清俊无双姿容绝盛，一向在迦叶面前都是完美的父亲，怎么能让如此丑陋的一面被崽子发觉？　　　　即便这事情没有发生过，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某天被看到被嫌弃了怎么办？　　　　因此小小的一慌之后，祭司如以往一样熟门熟路地准备把自己关进房里。　　　　他从水塘边飘过，瞥见月光底下水里倒映着的自己，满心暴躁。　　　　两个黑眼圈比墨汁都还浓。五十年不入眠当真可怕至极。哪怕再怎么垂死挣扎百般拖延，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而要做的事情，压根儿一件都没完成。　　　　“你在搞什么？”突然插进来的声音让祭司开门的手僵住。　　　　在他自己的眼睛里，门扉上扣着的是十只又黑又尖利的指甲，在霍克利的眼睛里，大概也是。　　　　幻术这东西不知怎么的，对这个外国佬不起作用。　　　　西洋先生仔细打量一番祭司的外貌，又闻了闻他身上散发的味道，突然有点困惑他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祭司只好把疑惑的不速之客也一同带进门里。　　　　“你不睡觉跑我这里干什么？”身兼神圣职责却讽刺地不知发展成什么生物的祭司满脸不愉。　　　　“血族并不在夜里入眠。”霍克利理直气壮。“还是说说你怎么回事吧？”　　　　“我的时间要到了。”祭司叹气。“人哪有两百年不死的？”　　　　“所以你不是人。”血族面无表情的总结。　　　　这话道理是没错，但听起来就是让人不舒服。“你这是怎么说的。”祭司不满地抱怨一句，“我死了没关系，但迦叶……”　　　　“我可以替你照顾。”完全没有趁人之危意识的血族迅速接上，并且还追加一句，“这也是你说的。”　　　　“……”　　　　真是让人不愉。　　　　“算了，我带你看看迦叶小时候用的东西吧。”放弃解释的老父亲转头艰难无比的打开房间里的一口柜子。　　　　柜子的钥匙被祭司一直贴身带着，可想他有多重视里面收藏的东西。　　　　霍克利上前一看，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杂乱地堆在里面。　　　　布偶老虎狮子猴子……拨浪鼓……小衣服小裤子……居然还有婴儿用的口水围。　　　　这东西给人带来的冲击相当有画面感，大概是每个老父亲都会自得不已的珍藏。　　　　大多数东西貌似太干净了一点。完全不像陪同过婴儿期的模样。　　　　在霍克利好奇的注视中，祭司承认，“大多数东西都没派上用场。”他捡起那个绣着胖鱼的口水围，遗憾道，“迦叶没有婴儿期。”　　　　血族露出了一副‘你白痴’的表情。哪怕是霍克利目前服侍的那位纯血少主子，也是有婴儿期的。这世上谁不是从零开始？　　　　“看过《西游记》吗？”祭司用一种看文盲的眼神洗礼面前的血族。“我和迦叶都挺喜欢看。”　　　　“她当然不可能是我生的。”他指了指柜子里一个巨大的、一看就很昂贵的绸缎包袱，“她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时代在变化，文化在传播。《西游记》霍克利当然有所耳闻，不就是只石猴子嘛，据说一出生就开始蹦天蹦地。但这也不过是神话而已，他们国度还流传过女巫给的大麦能长出拇指姑娘、亲吻青蛙能把之变成王子呢。　　　　他抢了几十麻袋大麦也只有满田绿油油，按着巫女和无数只小母蛙相吻也没见有小公主。　　　　父亲怎么能和女儿嘴对嘴亲吻呢……青蛙变人这事儿当然只能顺便拜托那些女巫了。　　　　至于那些女巫亲完一只接着又一只又一只又一只……有没有心理阴影，就不关他的事了。　　　　有生之年都迈不过大麦青蛙这些个心结的霍克利暗想。　　　　血族弯腰打开那个包袱，然后看到了非常冲击三观的东西。　　　　一堆碎石头被祭司珍之重之的用昂贵的绸缎包着。　　　　他站起身，用一种从未认识过面前人的诡异表情看着祭司，迟疑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没错，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祭司击掌，却忘了自己长着过长的指甲，动作诡异滑稽。　　　　“是不是很佩服我这灵感？”他得意道，“正是从那本书里得来！”　　　　“孕育一颗灵石可是花掉了我前一百多年从庙里积攒的所有香火！这事只有我才做得到！”因为全部都是要通过他的手才能上贡给神灵的信仰。　　　　霍克利只想呵呵。　　　　他试过大麦、玉米、大豆，他还试过青蛙、河豚、虫子……他什么都试过了，怎么就没试过石头呢？！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算了，石头他也做不到。毕竟是抢神灵的食粮。　　　　祭司用长着超长指甲的手小心翼翼把石头又包裹好，珍视地抚摸数下，叹息道，“将来我要是躺进棺材里，这个可是要拿来陪葬的。有了它在身边，我才能含笑九泉。”　　　　霍克利内心呵呵，出言残忍戳破他设想的美好泡泡，“你算是‘父’，那它们即该是‘母’，虽然你们没有夫妻之实，但也有夫妻之名，合葬是应该的。”　　　　赶紧抱紧你的‘老婆’吧，我同情你。　　　　“……”　　　　说的好有道理。　　　　两百多年洁身自好的祭司顿时不能直视那堆石头，颤颤巍巍一把关上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