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俄国并不想放弃波兰。”王储孙的生日宴结束没几天,奥蒂莉亚就放弃了接收波兰的想法,她发现俄国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这一地区。那么自己就要相应调整手段了。  沙皇宫廷中比较革命的一方,希望利用□□赋予波兰人一定的权利。奥蒂莉亚可不希望革命的一派得势,因为这样难保不会让俄国落入法国的手中。而奥地利同样占有波兰的大片土地,他们显然是要加入英法阵营的,出于反对奥地利的需要,奥蒂莉亚也势必要支持沙皇政府中的主战派。  想到这里,她翻开手边的信,信是驻华沙的普鲁士领事写来的,他抱怨着沙皇的哥萨克骑兵对待波兰人实在太过野蛮残忍。奥蒂莉亚对此不以为然,她开始写信反驳领事的观点:  “严厉在这里等同于野蛮和□□。按照华沙的现状来看,未能奏效的每次打击都是一个遗憾。波兰民族运动的每次成功都是普鲁士的失败。我们不可能在违反这个原理的情况下依照民事司法的规则指挥战斗,只能依照战争的规则战斗。”  放下这封信,奥蒂莉亚又思索了一阵,便叫人把古斯塔夫·冯·阿尔文斯勒本少将请来,他是威廉的副官长。她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选区俄国走一趟。  “不知阁下有何吩咐?”阿尔文斯勒本来得很快,显然猜到了自己会得到一件要务。  “眼下的外交局势您应该也是有所了解的。波兰人的任何一种胜利都将是我们的失败。哥尔查科夫愚蠢地采取了自由主义立场,因此我们向他说得再多都是没有用处的,我需要您去彼得堡,直接找到沙皇,和他提一项亲善的建议。”奥蒂莉亚态度和蔼,好像她只是让阿尔文斯勒本回家去休个假似的。  “您是要支持沙皇对波兰的镇压?可是议会中对波兰同情的声浪更大,这会不会造成不好的影响?”阿尔文斯勒本对此颇有疑虑,奥蒂莉亚不耐烦地一挥手:  “议会有什么地方值得您顾忌的?历史的车轮不会向后倒转,它只会不断向前。我让您去彼得堡,可不是让您和哥尔查科夫一起凭吊旧日波兰的荣光,能让我乐意为之付出的只有普鲁士的未来……这件事做好了,我们或许能从中收获许多的利益。”  “那么您需要我做什么?”  “您来记一下吧……”奥蒂莉亚一番交代后把阿尔文斯勒本打发去了彼得堡。这位所谓顾问的到来立即让沙皇召见了哥尔查科夫。  “普鲁士把我亲爱的舅舅身边的副官长派到了彼得堡来,他向我转述了普鲁士首相的意思。普鲁士的首相担心波兰的起义会扩展到普鲁士的波兹南省,于是她豁达地向我们建议,签订一个共同对付波兰人的协定。”  沙皇的话让哥尔查科夫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即意识到这是奥蒂莉亚在出招:“陛下,请问协定的具体内容是?”  “她的意思是,两国因为是有共同敌人的盟友,因此完全可以一起镇压波兰起义。普鲁士可以在东部集结军队,必要时越过边界,帮助我们追击波兰人。同理,俄国也可以越过普鲁士的边界对付波兰的造反者。”沙皇说起来这协定时犹犹豫豫,显然心存疑虑。  “这真是亲善的条件。”哥尔查科夫在脑中把事情略一理顺,立刻得出了结论。因为普鲁士境内的波兹南此刻平静无波,因此普鲁士没什么理由越过边界进入俄国,但俄国却可以忽视普鲁士的边境线。这条约真是大大的示好。  “可不是嘛,简直亲善得过了头,”沙皇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突发奇想地压低了声音,“您说,莫非那女人还记挂着和我之间的情意,因此才对我如此友善吗?”  “陛下,”哥尔查科夫腮边的肌肉无意识地抖动了几下,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当场叹一口气,还能和颜悦色地说下去,“虽然我也是个男人,但我不得不在此批判一下男人共有的劣根性,即总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女人心中的地位和魅力。俾斯麦夫人已经在首相的位置上坐了几个月了,这足以证明她是个政治家。姑且不论她是蹩脚还是高明,但一个政治家,绝不会把私人感情置于国家利益之上的。”  “您总该给我留点幻想的余地,”沙皇无趣地摇摇头,叹起了气,“但凡一个男人,总是喜欢听到每个女人都对他倾心的。”  “那么陛下还是尽快打消这种幻想为好,因为坐在首相之位上的俾斯麦夫人是个难缠的对手。”哥尔查科夫内心是恼火的,在他看来,奥蒂莉亚这是□□裸地干涉自己的职权范围。  “那么我们就说回协议,您认为这份协议怎么样?”  “请陛下恕我直言,我反对这个协定,它有百害而无一利。再者,欧洲各国如果知晓协定的存在,他们定然会利用它大做文章,或许还会出面干涉。”  “欧洲要干涉我们的内部事务?”沙皇对这种说法的反感程度要比对奥蒂莉亚更甚。  “陛下,这并不是说欧洲要干涉我们的内部事务,而是我们的内部事务可能会被利用。一旦出现混乱的局面,我们要指望俾斯麦来为我们拉架吗?我的本能告诉我,这场协议会惹起一场大风波。”哥尔查科夫虽然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摸透奥蒂莉亚的意图,但已经感觉出这其中暗藏着异样。  “但我们也没有理由拒绝普鲁士如此优厚的条件,姑且先让我们签订这一份条约吧。”沙皇还是舍不得放弃这送到嘴边的肥肉,既然如此,哥尔查科夫只得好言相劝:  “倘若陛下执意如此,还请您温和地对待波兰人,对起义者实行大赦。不要削弱华沙同俄国的联系,不妨给波兰人自治权,让他们如同芬兰一样就好。”  最终,阿尔文斯勒本还是和俄国签订了协议,但他对此迷惑不解,因为实在不能从中看出普鲁士会获得什么收益。当他向奥蒂莉亚吞吞吐吐说明自己的疑问时,后者只是笑而不语,打发走阿尔文斯勒本后,她一转头,就以一种非常符合女性的八卦气质,把整件事透露给了但泽的普鲁士代表。  阿尔文斯勒本协定这件事立即以风一般的速度在欧洲传开了,这其中还有奥蒂莉亚添油加醋的结果。她半吞半吐的叙述让人浮想联翩,总觉得这份协定后面还有许多秘密条款,起码普鲁士军队是被授权可以进驻华沙的。这一下顿时舆论哗然,欧洲各国都炸开了锅。  例如英国,一听闻这消息,英国驻柏林大使安德鲁·布坎南立即求见奥蒂莉亚,然后对她严正警告:“欧洲绝不会容许普鲁士占领波兰!”  “哦,谁是欧洲呢?”奥蒂莉亚端出一副求知欲旺盛的表情,布坎南回答得自然而然:  “几个大国。”  “那几个大国会团结一致吗?”奥蒂莉亚虚心求教,布坎南哑口无言,只好郁闷地告辞而去。  相比布坎南的铩羽而归,《观察者》报纸上的言论就激烈多了,他们将俄国和普鲁士抨击为新的“邪恶同盟”,把奥蒂莉亚这个始作俑者比作斯特拉幅已经过时了,毕竟斯特拉幅还是有些许可取之处的。现在对俾斯麦的评价已经堕落为詹姆斯二世身边摇唇鼓舌,鼓捣邪恶行为的煽动者蒂尔康奈伯爵一流了。  法兰西同样是舆论大哗,可怜的拿破仑三世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符合奥蒂莉亚的心思了。他回忆起两人会谈时,觉得气氛都是和谐融洽的。其实相比奥地利,拿破仑三世要更喜欢普鲁士一点,在他看来普鲁士的思想较为进步,算是民族性原则的捍卫者,奥地利相比之下像个踽踽独行的老派绅士,缺乏进步的可能。但眼下普鲁士选择了俄国,为保持法国总得有一个同盟国的外交原则,他也只好选择对奥地利示好。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召来了普鲁士大使表达自己的不满:  “我对这项协定感到遗憾。”  消息反馈到威廉面前,后者实在不能理解这么一项舅甥之间的协定,怎么就引起了如此普遍的反对,他只好嘟嘟囔囔地抱怨着:“这有什么好遗憾的?不过听到这种遗憾的说法总是令人不快的。”  不过威廉感到不快还可以躲进宫里,奥蒂莉亚却不得不面对议会的质询。议院现在群情激奋地反对奥蒂莉亚的决议,还要求她必须对议会说明协定的主旨。罗恩在一旁看着,认真思考着要不要给奥蒂莉亚配点保镖,总觉得议会总有一天会派人把她谋杀了。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们的质询,我也不会告诉你们协定的主旨。”奥蒂莉亚直截了当的回答顿时激起了议会激烈的反对声浪,大家已经抛弃了温情脉脉的绅士面纱,开始大喊大叫起来。  “有一个协定也许会把我们的孩子卷入战争,首相却说‘我拒绝告诉你们’!”反对党领袖之一的瓦尔德克高声叫喊着。  “您公然践踏了人道主义的原则!”菲尔绍更是怒不可遏,奥蒂莉亚于是请他细说:  “那就请菲尔绍博士详细说说,到底什么是所谓的人道主义原则?”  “我就拿此次波兰事件举例。我们并不认为普鲁士应该放弃波兹南,虽然那原属于波兰。我们更不会要求普鲁士偏向造反的一方。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容忍政府偏向沙皇一方!沙皇政府是严格符合定义的□□政府!为何我们不能在国际事务中保持中立呢?即使是在处理国际事务的时候,我们也不应该忽略人道主义原则,我们永远应该铭记,自由高于一切!”菲尔绍一番慷慨激昂过后,发现奥蒂莉亚早已不见了踪影,后者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实在懒怠和一群空谈理想自由的议员斗嘴。何况她现在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的协定订立的比较草率。  奥蒂莉亚的确看准了一点,那就是波兰起义会导致欧洲势力的重组。例如此时,法国已经和英国,以及奥地利照会了俄国,希望他们对波兰做出些让步。他们之前还邀请普鲁士一起加入,奥蒂莉亚对此是断然拒绝。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越要支持俄国,因为三国联手很容易让沙皇联想到克里米亚战争时,俄国孤立无援的情景。而伸出援手的普鲁士则会被沙皇高看一眼,他必定会认为普鲁士是他忠实可靠的朋友。  只是听说哥尔查科夫对自己的协定很不满意,这让奥蒂莉亚不甚愉悦。在她看来,哥尔查科夫已经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自由主义分子了。或者说,他本人并不信奉自由主义,只是由于某种虚荣心,享受那被万众拥戴的尊荣才会去迎合议会派的观点。  不大高兴的奥蒂莉亚于是去找威廉,向他解释这一切。虽说她不畏惧舆论的威胁,但过于激烈的反对恐怕会让意志不那么坚定的威廉动摇。不过这次入宫可不算是一个宾主尽欢的过程。  威廉病倒了。生病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实属家常便饭,但在这时局微妙的关头病倒,就由不得奥蒂莉亚不在心中咒骂了:“陛下啊,您可真是会挑时候,您怎么早不病晚不病……唉,我看我得准备收拾铺盖,搬出首相的官邸了。”  “奥黛,你这是什么话?”威廉虽然生病,但头脑依然清醒。他的病与其说是身体上的病痛,不如说是因为见到欧洲各国纷纷反对普鲁士而内心惶恐导致的。看到奥蒂莉亚愁眉苦脸地抱怨着想要一走了之,他顿时着了急,“你……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一片废墟中?你可是我的王室情妇呀!”  “有名无实。再说您马上就可以换一个,奥罗拉夫人就很不错。”奥蒂莉亚察言观色地看来,似乎威廉并没有把舆论沸腾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的意思。于是她悄悄松了口气,暗暗放下了心。  “我的上帝啊,你为了她跟我吃醋,然后就说要弃我而去?”威廉发誓,要不是自己病中没什么力气,自己现在就要爬起来把奥蒂莉亚掐死。他愤愤地捶了捶床沿,狠狠瞪了奥蒂莉亚一眼。  “啊呀,我可没想弃您而去。但肯定有许多人在您耳边念叨着,让您另选首相,我只是先他们一步说出来而已。”奥蒂莉亚悬着的心落到了肚里,态度也就轻松自如起来,她朝威廉奉送上一张大大的笑脸,又拉着他的手贴在面颊上,弄得威廉倒不好再朝她发脾气:  “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把我引到一条遍布荆棘的路上,想要独自抽身而退那是绝不可能的。”  “我知道的,陛下,只要陛下对我有信心,我就会一直站在您身边。”奥蒂莉亚难得柔顺地表态一次,威廉顿时心满意足,他顺势在奥蒂莉亚的手背上拍拍,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这样才对,我是不会听信旁人的谗言的。”  “旁的人我是不担心,只是王储和王储妃……”  “不要在意他们。”威廉提到不省心的儿子和儿媳也是一肚子火气,在他看来,王储越发地倾向自由主义,简直是无药可救。  看到威廉并不会因为王储夫妇而对自己心生芥蒂,奥蒂莉亚也就彻底放了心。她总觉得,自从王储孙的生日宴过后,王储夫妇对待自己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回转的痕迹。  此时,弗里茨和维姬正在房间里说着话,两人讨论着威廉的病情,维姬坚信公公的病绝非生理上的问题:“要我看,陛下完全是被道德感击垮的,而不是什么生理上的病痛。他和俾斯麦夫人现在尝试各种办法,一种不行就换另一种,完全无助于解决眼下的矛盾。”  “父亲也是在尽他身为君主的职责。”弗里茨温和地安抚着妻子,但并没有抗议妻子对父亲的评论。  “我算是看出来了,陛下和俾斯麦绝不会容许出现任何限制君主权力,削弱王权和军队的举措。”维姬为普鲁士的未来感到焦虑,看来普鲁士很难走上民主之路。  “你实在想得太多了一些,想想开心的事情吧。下个月伯蒂就要结婚了,你总该开心了是吧?”弗里茨安慰着维姬,伯蒂是维姬的弟弟,威尔士王子,英国王位的继承人。他下个月要和丹麦王室继承人克里斯蒂安的女儿亚历山德拉完婚。这个弟媳妇是维姬千挑万选出来的,她对此满意极了。  “当然,我们还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呢。伯蒂应该邀请你当伴郎了。”说到弟弟的婚事,维姬果然绽开了欢颜。  “是的,他的确是邀请我了,”弗里茨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一事,“对了,威利最近是怎么一回事?我看他有时甚至对你我有所顶撞,不像过去那样乖巧了。”  “还不是俾斯麦夫人搞的鬼!”维姬说起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听说是她的儿子,和威利说什么要反抗父母,对抗不公,结果好好的孩子就让他教坏了!”  这下弗里茨也对奥蒂莉亚不满起来:“这未免过分了些,等我们从英国回来吧,我一定要和父亲好好谈谈,当初选择一个女人,可能根本就是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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