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夜出剑很快,直直地朝阿凛的眉心刺去。 他却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这一击。 他脸上维持着那个神秘的微笑,就像在嘲讽她的愚蠢和野蛮。 她没有想到阿凛居然会选择站在原地不闪躲,顿时慌神,再想收剑已经来不及了。桃木乃是神木,天生克制鬼物,回夜手里的木剑虽然是新做的,但是被她用法力祭炼过,已经附上了强大的力量,阴冥之物若是被打到,会受到很严重的创伤。 一缕黑雾在阿凛的眉心前被木剑击溃。 剑尖抵到他的眉心上。 他笑笑地看着回夜,语气煞是温柔,“你是想打死我吗?” 他抓住回夜手里的木剑,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他们贴得很近,回夜感觉到森寒阴冷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一人一鬼静立在伞下,各怀心思。 也许是他太强,又或者是回夜实在太弱,那桃木剑竟然没有对他造成半分损伤。方才她心如擂鼓,紧张得要命,阿凛说了那句话之后,她瞬时轻松下来。回夜诧异地看了一眼,便将剑尖回转,护到自己的身前。 回夜没空搭理他,暗自捏出法诀,木剑轻轻一荡,引动法力聚集成风圈,将他们包裹起来,阿凛手里的伞被吹得摇摇晃晃,发出哗哗哗的声响。回夜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夜幕中的种种声音。 阿凛盯着她的剑,上面回旋着人类肉眼看不见的疾风。可是在他眼里,那柄剑被包裹在一层暗淡灰黄的光晕中,而且,黄色的光晕中,还有一层更不易为人察觉的淡淡的紫气。 他道:“你猜,府里的人去了哪里?” 她竖起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不要传声说话,免得干扰她的注意力。 阿凛很配合地闭嘴,难得收起了那柄白天黑夜都撑在头顶的伞。 太静了!连虫鸣都听不到,李府就像被黑暗吞噬了,已经完全陷入到另一个世界之中。四周都是浓重的黑暗,他们已经被黑雾围困起来了。 阿凛白色的衣角静在虚空之中,一副与世隔绝的姿态,年轻俊美的面容上是一个冷淡疏离的神情。 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个野蛮狂傲的小姑娘能耐有多大。 回夜打开随身的小包,从里面掏出几张黄符。她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絮絮不停响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铃音扩散开来,在黑暗之中竟然有回声。她有些紧张,但并不很害怕,一手握剑,一手拿黄符,唯恐阿凛不知道似的,解释道:“我们陷入那个老鬼制造的结界里了。” “我知道。”阿凛传音。 回夜揉揉自己的眉心,头也不抬,道:“好好学学人家,这是最高级的打墙,只有厉害的鬼才会用,你太丢人了。” 阿凛:“……”能别提打墙这回事吗? 她横过木剑护在身前,斜着嘴角似笑非笑,扬头道:“离我远点,免得伤着你。本姑娘非得给这个老鬼一点颜色瞧瞧不可!” 她头上的发饰非常简单,是一根末端坠玉的发带,将满头青丝绑成高马尾,看起来非常干脆利落,笑的时候,眉目间有朗朗的英气,配合着身上那套灰扑扑的衣服,若不细看,不少人会把她认成一个朝气勃勃的少年。 她笑起来比不笑时要好看许多。 像是绝世的名刀拭尽斑驳锈迹,露出利刃上的锋芒,刺眼又锐利。美得人心生敬畏,与平时的野姑娘判若两人。 他退开几步,站在一旁观看她施法。 回夜一开始施展的是他们在桥上初遇时那个逼迫鬼物现身的术法,她念咒的速度非常快,指尖的符纸几乎在瞬间便燃完了,只剩下青色的烟雾汇聚在她手上,她手里有了木剑,以剑身引导烟雾,让它们聚成圆圆的球状。 “冥灵现身。”她轻叱一声,然后手中的青烟得了指令似的,瞬时溃散,化成游丝状朝着周围散逸而去。 青烟融入黑暗中,什么水花都没有扑腾出来,完全被吞噬了,只有少数几缕围着阿凛打转,勾勒出他的身形和轮廓。 回夜没有气馁,转而笑得更加肆意,将手里的一叠符咒抛起来,然后在一瞬间全部引燃。 火光照亮了寂静的空间,四周的黑暗就像一堵堵实质的墙壁,朝他们挤压过来。 暖色的火光填满了他们所在的小小空间,她站在光源面前,姣好的侧脸渡了一层柔软的金边,黑眸深处藏着波涛汹涌的瀚海,又好似蕴着无可比拟的温柔,只一瞬,那温柔便被敛藏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中,引得旁人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凛心想:虽谈不上倾世,她长得还是蛮好看的。 回夜又念了一段法咒,火光霎时大盛,炽烈地燃烧着。 他抬起手,任那光照耀在身上,虚淡的紫气从她燃起的烈火中溢出,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他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温和地想,他的选择没有错。 就在火光大盛的时候,围绕在他们身边的风被打乱了轨迹,有黑色的雾气顺着回夜布下的风旋的轨迹,绞杀她使出的法术,火光和疾风不断被吞噬,黑暗压迫而来。 阿凛微微一笑,看起来一副好说话、脾气很好的样子,轻道:“雕虫小技。” “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光源范围外的黑雾中传出恶毒的咆哮和诅咒,刀子一样刮在回夜的耳膜上。 她心中默念法咒定神,不慌不忙地道:“就凭你,省省吧。”她引剑在前,又捏了一个法诀,指引护卫在他们身边的风向四周冲击,珊瑚珠链上的铃声响个不停,无形中加大了这一招的威力。 黑色的雾气被缓缓逼退,头顶原本被遮盖的星月露出一角。 她并不松懈,朝站在一旁的阿凛道:“这只是他布置的阵法结界和一缕微弱念力,他的真身肯定还躲在后院的那口井里。” 阿凛收起自己游离的思绪,难得夸奖道:“你挺厉害,不错。” 回夜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然后绷着一张脸,扬着下巴,自卖自夸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本姑娘的师父是谁!”她说此话,带着点一唱三叹的调调,傲气都快冲上云霄了,阿凛听得有些开怀,带着笑意道:“是,你最厉害了,往后我还得仰仗你的庇护。” “哼,别不服气,等我再练个十来年,非把你打得跪地求饶不可。”她比划着手里的剑,甚是宽慰。 这人啊,就是禁不起夸奖。阿凛摇摇头,说:“别翘尾巴了,好好带路。” 回夜做了个鬼脸,把随身的小包甩到肩上,扭头就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阿凛忍着笑,撑开青竹伞,静静地跟在她后面。 ****** 巫勖来这个小镇有半个多月了,要比回夜更早发现李府的不对劲。 事实上,不仅李府,整个镇子都透着一种诡异古怪的气息。 这个镇子三面环山一面环水,位置绝佳,是一块很难得的风水宝地,但是这里的地脉透出的灵气,带着死亡和血腥的气息。哪怕是伏尸数万的战场,也未必有这样奇怪的地脉。他堪舆观星,锁定了李府,本打算有十成把握以后再动手祛除邪祟,不成想,回夜发现不对以后,立马上门抓鬼。 这个镇子的气息虽然奇怪,这两百多年却一直没什么大风浪。就在回夜进入李府后,镇上出现了一个强大到不可揣度的恶鬼。他是南疆巫家的后人,家学渊源,对阴冥之物最是了解。当今的道法界,他算是很强的人物,对付起这个恶鬼,却有些力不从心。 李府中安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 在找到回夜之前,他顺道先去了李家的待客大厅,里面点的蜡烛已经烧到了头,火苗摇摇欲坠,随时有可能熄灭。他在前厅找了半晌,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平时在前庭后院来回穿梭的小厮和丫鬟们没了踪影,整个宅子被黑暗和寂静占据。 他啧了一声,这下麻烦了。 那个东西提前对李家人动手了。 本来还不到时候,他以为至少还有十天的时间。 难道是因为回夜?他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暗叹:“她身上谜题太多。” 府里的人如果没有出去,肯定已经被那个老鬼迷惑到了后院。 回夜来收鬼,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必然是后院那口井,那里是不祥之气最浓的地方。 巫勖掏出自己的法器,做好防备,顺着之前感觉到的那个阴冷气息寻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留下的鬼气如此奇怪。 正在他往后院那边赶的时候,黑色雾气从天而降,霎时将他围了起来,一个阴惨惨的恶毒声音道:“巫家的后生,先前已然说好,你不再搀和,为何出尔反尔。” 巫勖一怔,顿时捏诀,将自己护卫得严严实实,沉声呵斥:“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回夜呢?” “呵呵,他们都是我的祭品,自然是叫我吃掉了。至于那个小丫头,她是我……最后的祭品……此事轮不到你做主。” 巫勖火冒三丈,想他出身道法名门,妖魔鬼魅到他面前只有求饶的份儿,何时让一个鬼物这么威胁看不起过,他废话也不多说:“真的想魂飞魄散,我成全你。” “哈哈哈……求之不得!”黑雾的声音飘忽,发出的声音异常难听。 巫勖当即挽诀,施咒击溃了身边的雾气,破除了恶鬼的法术。 在这边的只是老鬼的一道虚影,一个微不足道的□□。 李家在此地扎根两百余年,这个老鬼是同时驻留下来的,和李家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么多年来,也就回夜傻不兮兮的,横冲直撞不顾后果,才敢上门捉它,惹出这么多麻烦。 不知叶朔那般出世无为的高人,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傻丫头。 他越想越是烦闷,打定主意,等解决掉李家的恶鬼,非得好好拾掇她一顿不可。不然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巫勖的身手很好,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直接越过院墙和屋檐。他站在主屋的檐角处,可以看见带状的黑雾缭绕在李府的上空,将宅子的范围全部覆盖。 镇子虽然不大,但是李府占地很宽,修建得非常恢弘,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别苑。几个起落之后,他在空中看见一个小院子里燃起了细微的火光,一个娇俏的人影立在火焰旁边。 那是逼迫鬼魂现身以及破除鬼物幻术所用的道符。 回夜定是遇到什么阻碍了。 他刚想开口叫住她,忽地瞥见离她很近的地方,还有一个身影。 那影子身着白衣,潇洒飘然,看起来非常养眼,颇具翩翩少年郎的儒雅和风流。 巫勖一瞬间就想到了之前在门口感觉到的奇怪鬼气。 那个诡异的气息,是他吗? 这么奇怪的鬼,回夜从哪儿弄来的?就在巫勖盯着他的时候,他轻快地朝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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