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归醒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时分。西边的天空染上了瑰丽的色彩，如一袭华丽的长袍垂在天角。落日的余晖洒在长阶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带着可触碰的温度，一直向下延伸。　　她的身上盖着蓝色的长袍，应该是薛杰的。但是左右四顾，却没有看到长袍的主人。　　难道已经回去了？　　不归起身走到长阶边，之前还未打扫到的地方已经干干净净，她往下走了一会，发现沿路的台阶竟然全是干净的。被水打湿的台阶一直往下延伸，带着湿润的青色，在余晖中显得无比朴实。　　他这是有多努力啊。　　不归又往下走了一段距离，突然看到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小黑影在挪动。　　“难道他还在打扫？”她心中一惊，往下跑了过去。　　　　只着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在努力地擦洗台阶，他的袖子挽到胳膊肘处，胸口处的衣襟也有些拉开，额头上有些汗渍，不过也顾不上擦。　　他听到了从上面传来的声音，不过没有抬头。　　“你先擦擦汗吧，”不归迟疑了一会，还是拿出手帕，“今天辛苦你了。”　　薛杰没有接过她的手帕，而是用袖子随意在额头擦了擦，然后又埋头擦洗台阶。　　不归以为他在生自己偷懒的气，解释道：“你放心，我明日一定会早些过来的……或者你先休息，剩下的由我来打扫。”　　薛杰仍是没有理她。　　不归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了，于是拿着一旁的抹布，跟在他身边打扫起来。　　他们之间隔得很近，近到不归能够听到他有些紊乱的呼吸声，近到薛杰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突然，薛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抹布扔到一边，话也不说，直接离开了。　　不归更是莫名，看着他离开之后，又接着打扫起来。　　之后，薛杰并没有回来。　　　　他回去了。　　直接回去练武了。　　因为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只要和不归在一起，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他一直都是一个暴躁的人。　　但是面对不归，他更容易生气，也更容易对自我产生怀疑。　　不顾一切地成为强者，是他这些年生存的唯一信念。　　现在，他竟然连信念都开始动摇。　　所以，他要远离那个可怕的女人。　　当然，这也许是因为自己输了比试所产生的奇怪心理，所以他决定在变强打败她之前，减少跟她的见面。　　　　“我们家小杰杰的精力可真好。”　　苏扶下课回来，看到拿着木桩发泄的薛杰，不禁啧啧感叹，“在做了一天事之后还能这么有活力，真叫人开心。”　　薛杰瞥了他一眼，突然改变攻击对象，“陪我来练武。”　　苏扶往沈约身后一躲，“还是让这块木头来陪你练好了。”　　沈约也想躲的，但是他速度没有苏扶快，而且对手来势汹汹，只怕这一躲，会有更可怕的下场。　　他只有硬着头皮上。　　平时他们也会相互试招，与私下相斗不一样，出手之人都会留有一手，一是避免伤人，二是因为大家武力值不太一样避免没人愿意跟薛杰过招。　　但是今天的薛杰似乎忘了试招的基本礼仪，一出手就有一种只要挨上一招就会被打残废的即视感。　　“等一下，等——”沈约勉强支撑几招，想让薛杰清醒一些。　　对方却十分不满，“比武哪能停！”说着他的动作更快了，而且每一招都带着凌厉的杀气。　　沈约虽然速度不及薛杰，但是耐打能力绝对是最佳。所以躲不掉的，他直接用硬招来扛。但这样单方面被揍了几次之后，也有些耐不住了。薛杰似乎没有发现这一点，在沈约来不及招架之时，又飞速递出一掌。　　那一掌含着雷霆之势，似乎也包含了薛杰满身的怨念，直直地打向沈约。　　　　这次算是完了。　　沈约心想。　　不过他下结论还早了一些，在一旁的苏扶早就发现情况不对，就在薛杰出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移到了他的后方。虽没有得手成功，但还是成功地转移了薛杰的注意力。　　沈约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福感，突然对苏扶充满了感激，全然忘了是让他遭此一劫。　　“你是还想被罚吗？”苏扶闪躲着薛杰的攻击，等到空隙之际才扔出一句话。　　薛杰一愣，苏扶已经眼疾手快地点住了他的穴道。　　“快放开我！”薛杰怒吼着，像只炸毛的小狮子。　　苏扶并不在意，而是将他移到一旁，扶着他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杰杰，有什么烦心事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解决。”　　“快放了我，不然我杀了你。”薛杰仍是挣扎着想要冲破穴道。　　“别费劲了，”苏扶笑得一脸暧昧，“这是人家专门研究出来对付你的，你可别想逃脱了……”　　“你死定了！”薛杰咬牙切齿地说道，“最好别让我能够行动。“　　“你看，你真是猴急。”苏扶似乎有些娇羞，一巴掌打到薛杰身上，“这穴道我就不解了，以后我们就能够一直在一起了。”　　“你这个死人妖，放开我的薛大哥！”　　　　中气十足且含着百分怒火的尖锐女声在场中骤然响起，沈约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他的头有些大了。　　这两人在一起，总是会非常热闹。　　可不是，现在又吵起来了。　　“这可是你家薛大哥要求的，”苏扶居高临下地看着莲花，微微眯着眼，趾高气昂，“轮不到你说话的时候。”　　“哼，谁不知道你居心不良？”莲花也不服输地垫着脚，瞪着眼睛，“人家薛大哥又不喜欢你，你还偏偏喜欢往他身上凑，现在为了防止他跟我在一起，还将他定住。我告诉你，就算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起码我还能得到他的人，”苏扶晃了晃身体，一脸得意，“不像你，得不到他的心，更得不到他的人！”　　“你……你这个无耻的人妖，”慕容莲花气极，推了他一掌，“有我在一天，我都不会让你碰到薛大哥的身体的！那是属于我的……”　　“怎么，想要打架？”苏扶往前一步，“谁怕谁了？”　　这是不归第一次看到泼妇骂街的神情出现在秀美少年的脸上，顿时觉得十分神奇，她一愣，面前的两人还真动起手来了。　　并不是用正规的招式比划的那种动手，而是你一掌我一挠的那种动手。　　　　只见莲花推了苏扶一掌，苏扶反推回去，莲花又挠来他一下，他直接揪住莲花的脸蛋，莲花又转头去咬他的手……简直无法直视。　　至于对骂的话，也没有多少新意。　　一边骂着“死人妖”，一边回应着“低等的人类”……就像小孩子拌嘴一般。　　不过无论是身高还是力气方面，莲花都占了弱势，她的脸也被揪得极疼，于是她开始请求外援。　　“江天，帮我把这个人妖的手制住，我要扯掉他的厚脸皮！”　　苏扶一听也不服输，连忙喊道：“沈约，帮我把江天拦住。”　　江天和沈约相看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尴尬和同情。　　“还愣着做什么？！”莲花和苏扶齐齐朝两人喊道。　　两人俱是不动。　　　　“等等，沈大哥好像生病了。”一直盯着沈约的江天眼见着他神情由尴尬变成诡异，然后手上和脸上都起了红色的小点点，“苏大哥，你快帮他看看。”　　苏扶和莲花这才停手，莲花才瞧见沈约，就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转头，不过话语里带了几分担忧，“他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我来帮你看看，将手伸出来。”　　苏扶一边说着一边朝沈约走去，对方神色却突然一变，往后一退，将衣袖拉了拉，“这只是简单的过敏，春季容易复发，没事的。”　　苏扶紧紧地盯着他，发现他更加紧张，脸上的红点更加鲜明，“你确定不需要我帮你看看？”　　“不用，我去拿点药就可以了。”沈约往后退了两步，不敢与苏扶对视，“我现在就去拿药了……”　　“等等。”在他经过之时，苏扶一动，沈约大惊失色，刚要避开，但苏扶却已将他的路堵死了，“我帮你看看。”　　苏扶刚将手搭在他手上，却见他飞快抽出，“说了我没事。”说罢便飞快地逃出了这里。　　　　“他这是怎么回事？”莲花见沈约离开，这才敢回转头来，“这里有什么让他过敏的东西吗？难道他也被人下药了？”　　不归摇摇头，望着苏扶，对方的神色也有些不好，她不禁担忧道：“是过敏吗？”　　苏扶点点头，面色发白。　　“能够知道他是对什么过敏吗？”不归问得小心翼翼。　　“我。”苏扶突然一笑，狭长的眼眸中是不易察觉的委屈。　　“？？？”莲花一愣，“你这个庸医，不知道就不要瞎说，他怎么会对你过敏？”　　苏扶看了她一眼，也不反驳。　　这里并没有突然出现的引起沈约不适的东西，让人起异常反应的也不一定是某个物件。苏扶清楚地觉察到，在他触碰对方的一瞬间，沈约的身上的反应更加明显了。　　突然也觉得明白许多，为何他看到自己与薛杰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别开头，为何他有时候会突然神色怪异。　　原来是强忍着不适。　　忍着对自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