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根糖葫芦被小女孩买走了,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徐琰方才回过神来。 果然,长得好看又知书达理的女孩子都是别人家的。 “真看不出来啊,”李福贵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调侃道,“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讨女孩子的欢心。” 徐琰瞪了他一眼,羞得面红耳赤,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抄近路而行,很快就来到了永安商行。招收学徒的消息是两日前发出去的,这会儿商行里挤满了人,多半都是父母带自家小孩来应征学徒的,瞧他们的个头和年龄,全都比徐琰要年长。 人虽多,但都排着队,十分有序。 徐琰排在队伍后面歪着身子往里面眺望了几眼,心里隐隐有些犯愁。 应征学徒的人里面,就数他年纪最小,商行会要他么? 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那可是妥妥的招收童工啊。 “听说这家商行招收学徒不用交学徒费。”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所以才把儿子送过来的!” 前面两位妇人的谈话瞬间吸引了徐琰的注意,他不由往前挪动几步,认真听着。 “这次招收学徒虽说是免费,但据说学徒期满了之后得入沈家名下的各大商行做工,若做不到,便没有资格报名。 沈家用人惯来是以从小培养为原则,而且开的工钱又高,许多人挤破脑袋都想去那里做工,学徒期满后,几乎鲜少有人离开沈家的商行。 免费入学,学成还包分配? 如果他被选中的话,姐姐和娘亲日以继夜挣的钱便可以妥善保管下来了。 徐琰默默地给那位沈姓老板点了个赞,要知道,在朝廷鼓励经商的政策之下,沈老板自己出资教学,肯定会得到朝廷的赞誉,说不定朝廷还会出资鼓励沈家的做法呢。 排在前面的少年陆陆续续地进去了,但很快,就有不少人沮丧着脸走了出来。 瞧他们的模样,大抵是不符合商行招收学徒的标准,被淘汰了罢。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反而个个都被选中了,那才叫离谱呢。 经商讲究的是头脑和人际交往能力,空有个子和力气是不行的,商场如官场,官场如战场,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有自己的小心思,憨厚老实的人纵然会受到寻常百姓的尊敬与喜爱,却不一定受到生意人的欢迎。 只有人精才能在商场立住脚。 福贵坐在一旁的石阶上静候着,双眼不断地游走在进进出出的人的身上,眼中神色变幻万千。 他开始担心起来了,这些年长的孩子都没被选中,从未离开过镇子的徐琰能行吗? 徐琰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并没有注意到福贵的焦虑,待前方还有两名少年的时候,他探出脑袋瞧了瞧,商行正厅的中央,设有一张梨木方桌,桌子后面坐了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此刻正提笔注视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 男子模样生得颇为俊俏,虽已过三旬,却是面白无须,眼若星耀,不见半分沧桑之色。 这人正是沈记商行的老板,沈年。 他会向每一位前来应征的少年提一个有关经商的问题,若是能如他意,便可留下。 很不幸的是,徐琰前面那两名少年都被他的问题给难住了,支支吾吾半响才蹦出几个不着边际的字,沈年笑着摇了摇头,很快便被商行的伙计给请出去了。 “下一位。”沈年单手扶额,将笔毫搁置于旁,颇为疲倦地垂下了双目。 徐琰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在离他三尺开外的地方站定。 沈年一抬起眼皮,便见到了这个身高刚过桌面的孩子,好看的眸子里有一抹讶异之色飞速闪过。 后面的人都在看笑话似的对徐琰指指点点,心里暗暗嘲讽道,那些比他年长,又有生活经验的少年都未被选中,哪里还轮得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 沈年坐正了身子,双手很随意地置于桌面,他用好奇的语气问向眼前的孩子:“孩子,你可知这里正在招收学徒?” 徐琰愣了愣,在心底笑道:这不就是很正常的招聘套路么,招聘者给应聘者制造出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来,心里承受能力好的,便能见招拆招,若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很快就慌了手脚。 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知道,某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次倒是换沈年愣住了,一个五岁左右的孩童,身穿粗麻衣物,想来必是来自乡野,竟不料说话如此客气。片刻后,他又问道:“那么,孩子,叔叔问你一个问题,假如有一个人借了叔叔的钱,到了还钱期限,叔叔去催债,而那人明明有钱却借口无力偿还,一拖再拖。若是换你去帮叔叔追债,你会怎么做?” 谁都知道,在商行做工最繁琐的一件事就是要债,因为放钱容易收钱难,覆水难收,便是这个道理。许多人宁愿每月少拿点工钱,都不愿外出讨债,收不到钱不说,还会得罪不少人。 排在后面的少年们纷纷庆幸这样的问题没有落在自己的头上,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而徐琰的面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真是巧了,上辈子的他最不担心的就是借钱之后收不回来这个问题。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一般借钱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好面子,人会在什么情况下去借钱?很明显,一个人若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向别人开口借钱的,且没有任何人愿意将自己的窘迫昭告世人,故而借钱方与被借方通常会在极为隐秘的情况下达成交易。 他们借钱或为救济眼下的困境,或为向外打肿脸充胖子装阔,但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借钱者的心理都会有自卑的影子存在,却也讲究“守信”二字,一旦有了闲钱,自然会连本带息奉还。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追债者好耍威风、恃强凌弱,不论是谁,一旦面子遭受折损,即便是家财万贯,也不会当场奉还。 因此,只要保住了借钱方的面子,那么要债一事自然就轻而易举了。 徐琰将自己的见解和盘托出,一切都是那么地得心应手。 一时间,整个商行都安静了下来。 谁能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竟会懂得窥探人心? 沈年淡淡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孩,不断摩挲交叠的大拇指也在这会儿停了下来,却是不发一言。 本来徐琰对自己的这番应试十分满意,可当他望向沈年的时候,却被那双不辨喜怒的眸子给震慑住了。 难不成……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在他犯惑的时候,沈年终于开了口:“你叫什么名字?” 徐琰心中一喜,连忙答道:“在下姓徐名琰,双人徐之徐,‘琰圭以易行以除慝’之琰。 ” “何故来此做学徒?” “生活所迫。” 这句话刚一出口,徐琰就下意识地抿紧了双唇。 他其实很想说,为了梦想、为了能成为沈记商行的伙计、为了与沈记商行的荣耀齐头并进而战! 因为这样的马屁之词更能得到老板的欣赏。 沈年不再提问,对身旁的伙计吩咐道:“带他去后院。” 徐琰不由得愣住——我这是……被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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