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

日子总算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我还是病得浑身无力，但总算心里不像原先那样举棋不定了，甚至还颇有点轻松的感觉。我本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说到底，我与那杨暕相识还不到一个月。倒也不至于为了这段朦朦胧胧的感情而天天心情郁闷到无以复加。　　这些日子，我的病可忙坏了小秋。想想当年我们同住一宿舍的时候，她就很乖巧懂事，多次照顾生病的姐妹们。如今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古代，我们二人更是相依为命，她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端茶送水，煎药喂饭，还不断陪我说话解闷，给我讲当年我们班里的八卦趣闻，真是让我心下感动不已。由此也不由惆怅地想起了牛茵和紫南，却不知她们生病时，可有人为她们送上一碗茶水？　　好在，杨暕似乎还没有忘记我的病情。他回宫没多久，宫中就派来一位太医，“负责照料夫人与二少奶奶的病情”。我自然知道是他所为，心下也不无感慨。太医果然是与一般大夫不一样，虽然窦夫人那里没有传来好转的消息，但他开出的方子我仅试了几次，就感觉身子比以前爽快多了。唉，同为大夫，看病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这一日午后，却看到窦夫人房里的贴身丫鬟手里抱着一只白猫走进了我的房间。“今日太子殿下赐给二公子一只猫，据说还是皇上的御猫呢！二公子本想留在夫人房里，但夫人说还是给二少奶奶拿来吧。想着二少奶奶一个人病中无聊，有只猫在身边也当个消遣不是？”我忙称谢，眼中微微湿润，伸手便将那小雪球接在怀里。看着它胖乎乎的可爱模样，我不禁想起了那日中秋之夜初遇的情景。唉，你又是何苦？我已决心把你从我记忆中抹去，何苦勾起我的伤痛呢？　　有只猫陪在身边，日子果然好过多了。小秋和我一样喜欢猫，她每天带着小雪球玩，开心得不行。我们也常常忆起当年校园里的流浪猫，特别是某只常常出现在我们宿舍附近的秃毛黄猫，当年它可没少骗我们楼长的牛奶喝，也不知它现在过得如何。小白猫刚从来时，每当我看到它就要无比惆怅地想起前尘往事，但是时间一长，那份哀伤也渐渐淡了，身子好些时，我也开始常常抱着小雪球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抚摸逗弄它，听它咪呜咪呜的叫，让暖暖的阳光洒在我们身上。一切是那样安谧而美好。我自从穿越时空以来，只有这段养病的时间，才真正称得上是安逸平静。怎奈，我也深知，这平静只能是暂时的。　　　　首先打破这平静的是窦夫人的逝世。几乎是毫无征兆的，某天下午，当我正跟小秋一起逗猫玩儿时，窦夫人房中的丫鬟便一头扑进了我的房间：“二少奶奶，夫人她……夫人快不行了！请您赶紧过去一趟！”我闻言不觉一震：历史终究是按着自己的轨迹发展下去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虽然我对这相处不久的婆婆也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但我还是感到一阵悲凉：如此智慧好强的人物，到底还是逃不脱生老病死的宿命啊。　　不顾自己大病初愈，我还是急急地赶到窦夫人的房间，看到已经挤满了一屋子人。看着气若游丝的窦夫人，想起她对我总的来讲还算很不错的，我心头倒也真是酸楚不已。随着众人一起跪下，我不经意地打量了一下屋内众人。李渊面色苍白，眉头紧锁，坐在病床旁的一张太师椅上。建成和世民二人正跪在床边，二人均是满面凄然，眼含热泪。几名李府的女眷，想来不是李渊的侍妾就是李建成的妻妾，要不就是李渊的女儿，总之我请安时曾见过几面，却记不住名字的，则分散在屋子中央，嘤嘤而泣。而一名十三四岁的男孩子，扑在窦夫人身上，痛哭失声，那伤心的样子当真令人心生怜悯。“这恐怕就是李元吉了吧？”我暗忖。想我自从嫁进李府以来，他总是不着家，也不知在做什么。是以我至今都未与他谋过面。但是对于这位未来的齐王殿下，他的事迹我可是听得太多了。按照历史书上的记载，此人极有心计，心狠手辣，欲不动声色地将其两位兄长除去而自己登上皇位，可谓“厚黑学”之代表。但是，眼前这孤苦可怜的稚龄少年，却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与“心狠手辣”这四个字联系起来。相反，看着他痛哭的样子，想想他这么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再联想起此人悲情的一生，我心中反而对其充满了无比的怜惜之情。　　就这样，也不知跪了多久，一直到太医进来最后为窦氏把了把脉，然后摇头叹气地叫我们节哀顺变，我才知道，这位伟大的女性，已经走完了短短四十五年的人生道路。可怜她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不过想必在她心里，一定为不能亲眼看到隋朝灭亡而含恨不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