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当依旧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目光闪动,却一声不吭,不知在想些什么。秦琼却一拍桌子道:“好,就这样说定了。”我大喜,忙道:“既是如此,你我击掌为信。”接着不顾王伯当有何反应,便与秦琼击了三掌,笑道:“秦大哥当真是潇洒豪迈。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哪日大哥驾临晋阳,还望能去寒舍盘桓数日,小妹与拙夫一定扫榻相候。”  一声不响的王伯当忽然说道:“既是如此,赶早不赶晚,便由小弟此刻送二少奶奶下山可好?”我一惊,心想这人诡计多端,我若再落到他手里,还不知要旁生什么枝节呢。想到此处,我忙笑道:“这就不敢劳动王兄大驾了......就让牛女侠送我下山即可。”王伯当挥手笑道;“什么大驾不大驾的,在下原本就答应过二少奶奶要送你下山,岂能言而无信?”说罢再也不顾我的反对,笑道:“几位在此稍候,待在下去牵马过来。”看多说无用,我也只得转头对秦琼和牛茵说:“秦大哥,牛女侠,咱们就此别过。”不敢去看牛茵的眼睛,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掉下眼泪。一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次相见,我就满心伤感。  不多时,只听外面一声马鸣,王伯当在外面笑道:“二少奶奶,咱们可以出发了!”我再次向秦琼和牛茵深深一揖,便转身走了出去。出得门去,却见王伯当骑在一匹十分高大的枣红色大马上,正含笑望着我。我虽不懂马,却也能看出这是名驹,不禁感慨这瓦岗看着穷成这样,居然在马匹上并不吝惜,难怪终能成大事。不过看着那王伯当如此病弱,不敢指望他能像简阳一样抱我上马,正在琢磨如何爬上马背,却见王伯当用手在我腋下轻轻一托,我只感到一股大力将我的身子托起,稳稳地落在马鞍之上。心中不由暗赞一声:“此人看似病弱,不想有这么大的臂力!难怪会得到‘神剑’之名。”不及多想,那马便在王伯当的驾驭下,缓缓走下山去。  我本以为王伯当一心求得解药,必会疾驰下山,谁知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似的,任凭马儿缓缓走着。一路上遇见的哨卡不少,但见了王伯当却全都躬身行礼,放了我们过去。我不禁感叹若是自己逃跑的话,不说别的,单这些哨卡我都过不去。只听王伯当在我耳边说道:“久闻长孙小姐的大名,此刻方知实乃天下第一的奇女子。那李二公子真是有福气。”  我哼了一声,却听他接着说道:“从你的言谈中,能看出你智慧的一面;从你的处事中,能看出你机变的一面;从你初次见面对我的关怀中,能看出你善良的一面;从你的一手好厨艺中,能看出你贤惠的一面;从你那日对耗子的恐惧中,能看到你柔弱的一面,从你在我们面前处变不惊,能看出你勇敢的一面......再加上姑娘秀丽的容颜,高华的气度,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那李二公子有如此贤妻,居然会和那无才无德的南平公主藕断丝连,连我都替二少奶奶惋惜。”  他前面的言语,本听得我满心欢喜,而他最后那一句话,却生生戳着了我心中的痛处。那苦涩之意,又一次在我心底慢慢弥漫开来。但表面上,我却平静地冷哼一声,道:“贱妾的家事,就不劳阁下挂怀了。想拙夫与那南平公主自幼为中表之亲,难免会亲密些,又有何不对的?”  王伯当也冷笑道:“不错,二少奶奶胸襟果然宽广。可惜天下人却不这么想。公主那日在李公子的婚礼上骄横跋扈,天下人皆知,还都替二少奶奶抱不平呢。”  我冷笑道:“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那公主骄横跋扈并不希奇,若她是知书答礼,倒要令我等奇怪呢。”  王伯当接口笑道:“照啊,想那隋朝天下一日不亡,那南平公主就要骄横跋扈一日。说不定哪日那蛮横公主便摇身一变,变成李公子的发妻也未可知。二少奶奶难道愿意一直被她踩在脚下么?”  他说来说去,我此刻才知道他这番言语的真实目的,无非是劝我鼓动李世民等人起兵反隋。此人当真是工于计谋,知道要从我自身厉害着手,才能有说服力。于是,我也笑道:“王三哥此话,倒也有道理......怎奈我一个小小女子,在拙夫心中有不如那南平公主那般有位置,说的话他却未必肯听呢。”  王伯当笑道:“二少奶奶太谦了,以二少奶奶的计谋,如想做成什么事,焉有达不到目的之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得山下。渐渐见了村落人烟。王伯当将马停在一家小客栈旁,将我抱下马背,说道:“我们瓦岗寨规矩,无事不能下山,在下此刻便需赶回去。他日有缘,还望能与二少奶奶再次相见,在下还想尝尝二少奶奶妙绝天下的手艺呢。”我也笑道;“那是一定,他日相见,小妹定要与三哥喝个不醉不归......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王三哥,后会有期。小妹少时便差人将解药送上。”  那王伯当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狡狯好笑的目光。只见他忽然蹲下身子,从地下搓起一捧泥土,搓成了几粒丸药的形状,笑道:“这就不敢劳动二少奶奶大驾了。这些解药,在下自会带回去给秦大哥和牛姑娘的。”    我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王伯当笑道:“二少奶奶虽然好计谋,怎奈在下却也不差。想那李二公子既能写出‘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那样豪迈的诗句,岂是能令人在饭中下毒之辈?二少奶奶能骗得过我秦大哥这样光明磊落的好汉,却骗不过在下这种伪君子,真小人。”  我期期艾艾地说:“那......那你怎么......?”  王伯当笑道:“只因在下念之,如果此刻放二少奶奶回去,对我等帮助更大。一来,二少奶奶经在下提点一番,必然难忘那南平公主对您的种种侮辱,必会劝尊夫起兵反隋。二来,在下亦可看出二少奶奶不是笨人,即便没有南平公主这挡子事,也该看出隋朝江山长不了,不可能不为自己打算打算。三来,在下刚才说过,二少奶奶心地善良,看着天下百姓的惨状,不可能不动恻隐之心。四来,古人云:闻弦歌而知雅意。从李二公子的诗中,我也能知道李公子的为人,必然不会受我等胁迫。固然令他当真上得山来,也不过白白送掉他一条性命,与我等又有何好处?如果在下今日放了二少奶奶,没准那李公子还会感激在下等人呢,他日即便不能共谋大事,沙场相见,他也必能留情三分。这五来么......”。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语声,深深望了我一眼,缓缓说道:“那日二少奶奶当我作一个病弱之人,非但未曾嫌弃,还要带我下山。这份恩情,在下可一直记在心中。在下饱读圣贤之书,亦知大义所在,岂能效法那阴险小人,将二少奶奶这样于我有恩之人囚在瓦岗之上?”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看了目瞪口呆的我一眼,低声道:“保重了。”接着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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