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谢嘉灵举办宴会的时间,王蓁打扮的焕然一新,刚要出门,就碰到了匆匆赶来的谢氏,带着微微气喘的声音,告诫她,“蓁姐儿,记住了,别管你三表姐说什么,都不要理她!” 谢氏不说,王蓁也会这样做,王蓁可不想着了她的道儿,又成了个出头鸟。 “娘亲,放心吧,有些事儿,我心里清楚!”见谢氏气息不稳,不禁有些埋怨,“左右一会儿我要去您那里,到时候再说就好了,何必辛苦你跑一趟?” 而且她娘说的她可还记得呢! 当年还未进京,她娘就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和她庶出舅舅家的表姐妹来往过密,也就是谢嘉灵的父亲谢松家。 只是她娘亲以为她当时年纪小,不记事儿而已。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到了谢国公府,其实这儿整个一条街,王家和谢家各在东西,不近不远。 可比起皇宫,就要近多了。 刚到仪门,就见到王蓁外祖母身边的赵嬷嬷等在门口。 王蓁下车,很是惊喜,“竟是嬷嬷在这里等着,可真是意外,外祖母怎么会舍得?” 王蓁的语气亲切又饱含打趣,赵嬷嬷很是受用,面容慈祥,语气亲和,“当然是派老身在这里等着她的心尖尖儿啊!” 王蓁羞涩一笑,很不好意思,“嬷嬷就不要打趣我了,咱们快进去吧,别让外祖母久等了!” 赵嬷嬷连声说好。 谢家的老夫人是名满天下的阴家之女,阴家早年以锻造兵器闻名于世,富甲一方,更是管仲的后人,虽不是顶级世家,却也备受推崇。 阴老太太是个长相十分和蔼的女子,从轮廓来看,年轻时应当也是个风华无双的美人,也难怪生的出谢氏二姐妹那样的绝色。 对这个老人,王蓁是发自内心的亲近。 阴老太太喜爱女儿,无奈生有六个孩子,却只得两女,就是谢氏和谢华锦,孙子辈的嫡亲孙女也就两个,可惜还有个是庶出,现在,两个全都嫁出去了。 无奈,谢氏和谢华锦,后者只有三个儿子,只有谢氏高龄得女,又是自己嫡嫡亲的外孙女,所以平日里总是偏疼一些。 看到王蓁,很是欢喜。 招手让王蓁坐过来,“蓁姐儿,来外祖母这里坐,外祖母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豆云片糕!” 王蓁知道老人家现在就喜欢小姑娘穿的鲜亮一些,她也开心。 故而,王蓁先是在阴老太太面前转了一圈,“外祖母,看我今天这一身好看吗?” 王蓁穿着红色云锦蝶恋花褙子,下身是白色绣石榴花石榴裙,戴着半套血翡海棠花头面,十分的明艳。 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我们蓁姐儿啊,穿什么都好看!”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王蓁先谢过阴老太太,坐在了她的身边。 捻起一块儿糕点,送进嘴里,入口即化,比外面的酒楼里做的还要好吃,顿时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又拿起一块儿,想要喂给阴老太太,“外祖母,你也尝尝,真的很好吃,也不是特别甜腻。” 王蓁回想了一下,貌似,还有一股子奶味儿。 阴老太太就着王蓁手里的吃了下去,也是赞不绝口。 旁边的赵嬷嬷就笑着道:“郡主果真孝顺,什么都不忘老太太!” 这话听的王蓁有些赧然,不过是拿着她外祖母准备的东西借花献佛,哪有这么高大上? 阴老太太看出来王蓁的不自在,忙把话题转移开来。 说着,就提及了今天的赏菊宴。 一听到这件事,老太太神色淡了下来,叮嘱王蓁,“没什么,只是你三表姐要是和你说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要为她出头。” “毕竟要订亲的人了,总是名声不好听也不行。” “订亲?怎么没听我娘提起?” “按你外祖父的意思,还没相看,哪有大肆宣扬的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女孩子上赶着呢!” 王蓁想了想,的确是,哪怕现在这个时代思想已经很是开放,可女孩子太过主动总是让人理解成倒贴,廉价,不要脸。 其实,就是在现代,也是一样的。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爱的都有恃无恐,都是这么个道理,越往上贴,越看你不起,不管怎么样,是女追男,还是男追女,在名声上,吃亏的总是女孩子。 所以,世道总是对女人不公些。 一想到这儿,王蓁才发觉自己跑题了,连忙整理自己的思绪,“嗯,倒也是,就三表姐的条件,怎么也没有找不到好亲事的道理!” 阴老太太乐呵呵的,抚摸着王蓁头顶的碎发。 这时,阴老太太的大丫鬟听雁急忙来传话,说是谢老太爷到了。 王蓁一下子僵在了椅子上。 谢老太爷,她……外祖父,有些护短,有些……小心眼。 据说她外祖父外祖母年轻时也是经历了一番才修成正果的,看后院那几个王蓁的庶出舅舅姨母就知道了。 庶出的三舅舅就只是比她大舅舅小了不到三年,庶出的两个姨母与娘亲的年纪差不多。 只不过她外祖父,现身说法的为众人演绎了一场,名为浪子回头的戏码。 门口处,一风骨隽逸,身姿挺拔的花甲老人缓步而来。 王蓁抽了抽嘴角,起身行礼,“见过外祖父。” 谢老太爷很喜欢这个外孙女,比自己孙子都喜欢,这也难怪,他年轻时就是个离经叛道之人,要不是谢家只此一子,早就被撸下来了。 虽说后来所做之事与以往大相径庭,但骨子里的脾性还是改不了的,是以,在外人眼中亲近一个外姓的外孙女很是不理解的做法,对他来说却是无所谓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画风清奇的老人,表达自己喜爱之情的做法却是……考读书! 对此,王蓁只想感叹,没谁了! 果然,谢老太爷清了清嗓子,“蓁姐儿,最近功课如何啊?” 王蓁有种‘终于来了’的奇妙感觉,“回外祖父,最近因参加各家的宴会,故,一天能够做功课的时间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 谢老太爷皱皱眉,但还是勉强点头,“既如此,那就下次吧,”说完又摇了摇头,“这帮人,成天装什么文化人?咱们谢家还没成天举办什么赏荷,赏梅,赏菊宴,他们倒是成天鼓捣!” 谢老太爷这话并没有夸大,王谢两家乃是天下有名的大世家,传承千年,皆是诗书礼仪之家,难得的,历任掌权人,并不贪恋实权,是以从千年前的盛宁国开始,一直被历任皇帝奉为上宾,赏国公之爵。 也许多数人的看法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两家确实如此,却是良性竞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两家的每位家主之间,关系也是极好,到她祖父外祖父这里也是一样。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事情发展轨迹简直就是个奇迹,在王蓁看来……她只能说,她看法同他们一样。 也是因彼此之间的相互扶持,目光上的一致,两家才从风风雨雨里坚持下来,鼎立千年,屹立不倒。 她当真是觉得,这两家简直是模范兄弟家族啊! “我觉得也是,这几天东一家西一家的,我都折腾瘦了!”说罢还揉了揉自己脸颊上的肉,示意两人观察。 谢老太爷向来不按常理,“还折腾瘦了,我倒是觉得你这丫头又圆润了不少!”话语之中,不无鄙视。 王蓁早就习惯了她外祖父时不时的抨击,直接无视了谢老太爷,转而看向阴老太太。 “说什么呢,哪里圆润了,我倒是真觉着蓁姐儿瘦了不少,”慈爱地看向王蓁,“你现在才十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你长得比你父母都精致些,长胖了,也不怕嫁不出去!”横竖身份在这儿摆着呢! 王蓁点点头,正要向谢老太爷炫耀一下,谁知赵嬷嬷进来,“老太爷,老太太,前头四娘子的赏菊宴开了,说是可以过去了。” 阴老太太摆摆手,“去吧,好好玩儿,记得我对你说的就行。” 王蓁行礼,随着赵嬷嬷退了下去,移步至花厅。 王蓁甫一进入,就受到了来自众人的注目礼。 在场所有贵女中,王蓁的年纪虽是最小,但是即便没有郡主的头衔,身份也是最高的。 是以,没一会儿,王蓁的身边就围绕着一大堆女孩子。 谢嘉灵虽是谢家嫡女,但到底父亲是庶出,以后分家会是旁支,要不是看在王蓁会来的份上,她们根本就不会来赴宴。 见众人都围着王蓁打转,谢嘉灵这个宴会主人面上还是维持的很好,只是眼中还是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可是,谁让她是借着王蓁的名头,才请来这么多身份贵重的人?现在,也只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了。 几个贵女自是看出来谢嘉灵表情的勉强,相视一笑,心里却觉得王蓁实在是倒霉,摊上这样一个表姐,本来就是因为王蓁才来这么多人的,现在还怪人家抢了风头,这…… 以后还是离远点儿吧! 赏菊宴,怎么少得了黄酒和螃蟹,一帮女孩子端坐于座椅上,小口小口抿着杯中酒,显得娴雅又悠然。 闺阁女儿家赴宴,大都是作诗或者表演才艺,今日也是如此。 在座的小娘子,以菊花为题,各自作诗,然后众人传阅,选出来自己认为最好的,大家一起评定。 王蓁年纪尚小,大家也就没有对她有所期待,便是再好,也未必有多惊艳。 王蓁也不愿意出头,本着将小孩子心性发挥到底,利用彻底的原则,中规中矩地写了一首,交了上去。 虽说没对王蓁的文采抱什么期望,可众人看到,还是不免吃惊,对仗工整,平仄押韵,不出彩却有意境,灵气十足,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来说,很是难得。 想来还是天赋所致。 其他人没有什么阴暗的心思,人家有人家的好,自己也有自己的好,每个人都有其出彩的地方,何必拘泥? 这就是世家贵女的胸襟气度了。 诗作最得认可的便是文家十六岁的小娘子文绡青,字里行间,可见其文采斐然,一字一句,十分自然。 文家是这两百年间发展起来的,算得上是个上等世家了,族中子弟虽说不是多出息,但绝不会在外多生是非,惹得众人议论鄙视,很是安分。 这位文小娘子素日里倒是对王蓁颇为照顾,比起谢嘉灵还强上不少。 最重要的是,她母亲打算聘文绡青当她的二嫂,当然,这个事情还没有过明路,只是两家暗中首肯了就是。 她大嫂的人选,宗族那边会好好斟酌的,就轮不到她操心了。 不过,就她二嫂的人选,都吵了半个月,别说未来的家主夫人了! 幸好她哥哥都出色,自己的婚事才有些话语权,要不然,还不知道会被塞进来哪些牛鬼蛇神呢? 世家虽然凝聚力强,但是在发展的过程中,免不了私心作祟,各自为政,就像她俩个哥哥的婚事一样。 谁都想要把自己相熟之家的女孩子塞过来,向其身后的家族卖个好,但也只是如此罢了。 最重要的就是,宗族的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语权。 文绡青执着王蓁的诗作,不禁点头,“阿蓁的句子越发精巧了,”她的语气中全然赞叹,“真是不敢相信,只是一年,进步就如此大!” “阿绡姐姐过奖了,我哪里及得上你,妙笔生花!” 旁边的秦飞萱是第二名,见状笑道:“你们二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我们啊,看都看腻歪了!” “就是就是,知道你们两个交情好,低调一点儿!” 毫不例外,全是打趣之声。 秦飞萱是秦飞雪的嫡姐。 为什么是嫡姐呢? 因为秦飞萱的母亲是秦飞雪母亲的嫡姐,当年这件事情也是闹得满城风雨。 四公主向来是八卦小能手,很多京城中各家的阴司龌龊事儿都是她告诉王蓁的。 秦飞萱的母亲是岳家家中颇受宠爱的嫡长女,嫁给了两姐妹的父亲秦司,婚后生活也算琴瑟和鸣,而后生下一子。 可终究是好景不长,三年后,岳氏再次怀孕,临盆在即,却发现自己丈夫与庶妹勾搭成奸,珠胎暗结,气的动了胎气,难产而亡。 秦家和岳家这下面子丢大发了,商量一下,两家达成共识,岳氏所出的一双子女,全都要由秦老太爷和秦老太太教导,秦司不得插手。 岳氏的庶妹可以嫁到秦家,也不得插手,生下孩子后,灌她一碗绝育药。 岳老太太早就探清楚了,小岳氏肚子里面是个女孩子,若是真的不准,是个男孩儿,那也只有夭折的命了。 所幸,的确是个女孩子。 而小岳氏,这么多年也再无所出,在后宅也处处被秦老太太掣肘。 王蓁当时听后不胜唏嘘,这件事里,最苦最无辜的就是秦飞萱了,明明她没有错,可还是有人说她生而克母,她连母亲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没有享受到来自母亲的一丝温情,偏偏还被世人扣了这么大一口锅,真是让人同情。 明明错是小岳氏和秦司,一个勾引姐夫,一个染指妻妹。可世人把他们更多的恶意投注在了这个因他们丧母的女孩子身上,何其不公? 不过听她娘亲和祖母说,秦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节十分疼爱秦飞萱,不因为自己的儿子有所改变,是明理之人。 看秦飞萱的样子,过的也很是滋润。 王蓁笑道:“哪有你们说的这么夸张,”眼睛看向文绡青,“你们再说,阿绡姐姐要来教训你们了!” 众人看到了文绡青脸上的红霞,有机灵的顿时猜到了几分,相互打趣起来,花厅内传出女孩子们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眼看这已经成了王蓁的主场,谢嘉灵暗自咬牙,忙转移众人注意力,“我已经命丫鬟去沏茶了,最近特意做了些菊花茶,也算是应景儿,各位品鉴一二。” 品完菊花茶,各家小娘子纷纷告辞回府,谢嘉灵的赏菊宴也还算圆满。 今日她的大舅母,也就是谢国公夫人,出门应酬去了,是以王蓁来时并未见到,听到她回来,自然是要去请安的。 可谢嘉灵却一改之前的态度,黏糊上来,说是多日未见大伯母,她也顺道去请安。 王蓁不解,却还是同她一道。 路上,谢嘉灵一直沉默不语,直到路过小花园,才带了几分犹豫,开口问王蓁,“阿蓁,洲表哥,他订亲了么?” 谢嘉灵是真的急了,她今年十八岁了,还没有订亲,前几日她母亲给她透露口风,说是要把她许给一个新科二甲进士,人家还是伯府的嫡次子。 换做以前,她绝对是对这件婚事一百个赞同,可是,若是有了更好的选择,这个也就没有那么令人愉悦了。 一年多以前,谢嘉灵在两家的宴会上碰到了王渊和王洲两兄弟,本来没什么想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哪个,都是不相配的。 可是她娘亲一直在她那里念叨,若是这两人有一个是她的女婿有多好,就让她也不禁动摇了。 是啊,要是是她的夫君,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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