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给的地址是市内早年的小区,不新不旧的立在横街产业园区附近,不少楼栋直接整栋租出去做员工宿舍。安保工作做得严密,徐朗提前给小区门卫打了招呼,程诺才得以放行。 到了地方,程诺一边打电话,一边拎着早餐快步往楼道里走。 电话那头的音乐声嘈杂震耳,程诺下意识把手机拿开,就听见吴州岁在那头喊:“姐,下午记得来接我,别忘了啊。” 走到楼下,程诺问:“几点的飞机?” 吴州岁鼓着腮帮子埋怨:“你什么记性啊。五点的高铁。” 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里滑过一阵急促的电频声,吴州岁的耳膜像被针扎了一下,摁掉音响房的总开关,“喂?怎么了?” 除了嘟嘟嘟的挂断声,没人回答。 程诺把手机捡起来,屏幕已经四分五裂,刚刚从楼道里跑出来撞到她的人,正一个劲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换个屏幕吧。” 抬头看了一眼,这人三十出头,身着旁边工厂的劳工制服,许是尺码不合,看上去有些紧皱,右手只剩三根指头,眼神焦急的打量着程诺的脸色。 “没事,这手机有些年头了,也该换了。” “那真的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你去上班吧。” 听言那人低着头往小区外冲,程诺又叫住他:“你包掉在地上了。” 说着弯腰捡起来准备递给他,不想那人左手力气极大,抢似的夺过包收在怀里,不自然的说了声谢谢,转身头也不回的一路疾走。 程诺盯着他背影看了几秒,才往楼上走。 开门的是徐朗女朋友,徐朗躺在沙发上,看见程诺来,瞬间从沙发上弹起来:“你再不来,我都快以为你丢了。” 程诺:“安川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官失踪,这案子能在重案组挂红牌了。” 徐朗:“别,宋哥能吃了我。” 程诺扔了瓶牛奶给他,下巴斜着扬了下:“不给介绍介绍?” 徐朗笑:“我女朋友,赵欢颜。安大法学院研究生,正准备考我们检察院。” 赵欢颜长相清秀不失端庄,朝程诺有礼有节地叫了声:“程姐。”程诺点头。 饭毕,赵欢颜出门上课。程诺拿起桌上的魔方随手拧转,徐朗开始汇报昨天的情况。 “刚开始就张辛带着几个人,老板娘挺怕他们的样子,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后来又来一个,大家都叫他东哥,来了之后什么也没干,就是闷头喝酒,一句话不说。” “后来怎么打起来的?” “几个人喝多了,正好撞上江岳回来,就这么吵上了。我看他们要动手就给你打电话,说起来也奇怪,那个叫东哥的没动过手,而且有人要打江岳,还是他给拦下的。” 程诺一怔,“谁打的你?” 江岳低头“唔”了声回想道:“张辛。” 只剩最后一步魔方就能还原,程诺的手却没再动,昨天晚上蒋东泽明明说徐朗是他打的。 徐朗察觉出不对劲,问:“想到什么了?” 程诺默了一会儿,拧好的魔方放回桌面:“不打紧,你好好休息。” # 警察局刑警队长办公室里,气氛凝滞压抑。 宋青兆背对人倚着办公桌,视线锁着楼下红漆白线的训练场,汇报的队员眼见他脸色越来越沉,看的莫名心惊,顿了一下才敢继续说:“最后是程检把蒋东泽送到医院的。” 走到窗边,外面阳光明亮,风一阵一阵涌进来,有那么一刹那,宋青兆能想象出程诺处理现场时冷静如水的样子。正如程诺自己所说,她有的是办法。 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材料装进档案袋封好,递给队员:“你跑一趟检察院,亲自把这个交给程诺。”队员接过来,档案袋上绝密两个红字尤为显眼,宋青兆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让程诺参与案件只是不想再让她孤身赴险。 队员拉开门就要出去,宋青兆突然说:“算了,我自己去一趟。” 去检察院的路上,宋青兆拨了几次程诺的电话,都是关机,一时间脸色更沉,绿灯刚亮,油门踩到底灵活地避开车流似箭一样地往检察院开。 真正见到程诺的时候,是在凶案现场。 彼时的程诺刚换好新手机就来了急电,听杨伟维明的语气程诺分秒不耽搁,回了检察院杨维明就把她叫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杨维明和程诺,站着个年轻事务官,抱着大摞刚从文印机里打出来的资料,依稀还能闻见墨香味。 “城郊舟岭发现一具男尸,死者名叫刘建生,二十七岁,附近产业园的工人。” 程诺拿过资料翻阅:“身份确认这么快?” 事务官回答:“警局的人说几天前他们接过一个报警电话,打电话的人自称是某产业园的负责人,他说几天联系不到自己的员工,根据他描述的死者衣着和失踪时间,警局的人带他去了案发现场,他说死者就是失踪的工人。” 说着又递了一叠照片给程诺。 照片上的男人躺倒在空地里,头部左额有重击的痕迹,大片血迹,腹部被人刺伤,蜷缩在血液渗透的土地上,遗容隐约可辨痛苦绝望的神色。 翻照片的功夫,事务官继续说明情况:“警方询问了附近的村民,村民说半个月内来过一辆陌生的车辆,有人看清了开车的人,跟离事发地点几公里的监控拍到的人相似。” 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程诺的瞳孔骤缩,手指停在照片模糊的人影上,不动了。 事务官说:“这人叫黄平原,三十三岁,本市黑社会的成员。” 杨维明打断事务官的话:“警局刚刚给我打电话,最近的毒品案里黄平原也有参与,这两起案件已经被列为督办案件,所以警方请求检方联手。” 程诺抬头,眸光沉沉:“我知道了。” # 宋青兆黑着脸穿过围观的人群,掀开封条弯腰走进去,程诺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查看现场。 站起身,程诺问:“尸检结果?” “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个小时,头部被钝器击中,但是致命伤在左上腹,一共被刺了三刀,失血过多导致死亡。” 撩起休闲西装的一角,程诺叉腰,咬唇看着前后忙碌的刑警,“现场除了报案人只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足迹,不是刘建生的,42码,身高一米八左右。” 宋青兆点头:“刘建生是外省人,同事说他平日里为人忠厚老实没什么仇家,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被发现的时候身上财物都没有了,所以我的主张是抢劫杀人,然后抛尸。” “可疑人选?” “从现场的指纹采集和附近的监控来看,至少黄平原脱不了干系。我们在城郊发现了监控里的那辆车,里面有套带血的衣服,DNA鉴定血迹来自刘建生。但是问了几个跟他来往密切的人,都说这几天没见过他,很可能已经出逃。” 程诺即时否认,没什么语气道:“黄平原应该还在安川市。。” 宋青兆盯着她不放,程诺坦白:“几个小时前我见过他。” # 从现场回来之后,警检双方立刻成立专案组,案件研讨会议持从饭点持续到下午六点,几个小时的紧张讨论,引发了程诺积压数天的疲累,像挥之不去的浊霭拢在心头透不过气。 擦肩而过的时候,宋青兆注意到了她脸色的不正常,惨白没有血色,还在打电话,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行了小祖宗,案子紧急耽误了一会儿。” 宋青兆能听见那头的吴州岁不满的抱怨:“哪是一会儿啊,一个多小时了。” “你找个咖啡馆坐坐,我现在就去接你。”说着从包里翻出车钥匙。 宋青兆不放心程诺这个状态下独自开车,从背后拿走她的车钥匙:“我开车送你过去。” 程诺拒绝:“你们警局接下来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忙,不麻烦你了。” 不理会程诺的好意,宋青兆径直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示意程诺跟上:“不是迟到了?这个时候车流高峰期你敢开快车?” 程诺静默片刻,点点头。 # 吴州岁坐进车里见了宋青兆,等待的烦躁和焦灼通通不见,坐在后座不老实的趴在驾驶座上没话找话:“宋哥,你还在追我姐啊?” 宋青兆扭头看一眼程诺,不置可否地无声扬唇。 程诺反手敲下吴州岁的头,说:“吃什么?” 吴州岁靠回座位,随手一扶脖子上挂着的耳机就戴到了头上,敲着二郎腿低头打游戏,漫不经心地说:“烧烤。” 程诺拿吴州岁没办法,想了想道:“临安路吧。” 昨天晚上还狼藉胡乱的摊位,今天已经被收拾的干净,开始恢复正常,老远就能看见江岳忙前忙后的身影。 找了个位置坐下,程诺招呼江岳,江岳眼睛一亮,看到宋青兆的瞬间又暗下去,表情严肃带着戒备。 程诺洞悉他心里所想,大抵是之前宋青兆处理沈迟的案子让他有所芥蒂,程诺柔声解释:“你别紧张,我们就是来吃个饭,今天不是宋警官,就是宋青兆。”说着指了指另一个:“这个是我侄子,吴州岁。” 听言吴州岁抬头抗议:“就大我几岁别占便宜啊。” 口口声声叫着姐,算起来程诺比吴州岁大了一辈,但是因为年龄相近,再加上吴州岁父母身居海外做生意,程诺在省会读书时常常照顾他,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界定没那么多拘泥。 程诺按着吴州岁的喜好点完东西,把菜单交给宋青兆才问:“待几天?” 吴州岁手指移动敏捷,放掉最后一个技能,砍杀力伐精确无误,游戏以女声雀跃的宣布胜利而告终。手机扔到桌上,双手交握张开扣在后脑勺往后仰。 “见个朋友,过两天就回。” 趁着宋青兆出去接电话,吴州岁耐不住好奇问程诺:“你跟宋哥?” “朋友。”程诺不轻不淡的给出结论。 “宋哥追了你这么久你都不动心,你当真心如止水?” 看了眼忙活着的江岳,程诺表情晦暗不识,搁在两排牙齿之间轻咬过的舌尖收回来,抵了下侧腮,然后低低地笑道:“能吹起来的,是有那么一个。”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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