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疾

第二天郑婷去给元氏请安，虽然老人睡眠浅起得早，但郑婷在括州早就习惯早起了，回荥阳的路上也基本上天亮就出发的那种，所以倒不怕早起。　　　　过去前她还锻炼了一下，做了会儿瑜伽，尽量不让自己出汗。　　　　等到了正屋院子中，崔氏早在那候着了，看见她来了便笑着招呼。　　　　郑婷发现崔氏是个非常好相处的人，做事说话也时时为人考虑，如果说杨姨娘有时候还有些外冷内热，那崔氏平日对人却总是笑意相迎的。　　　　伺候阿姥用了早食，郑婷才和崔氏各自回屋吃饭，与崔氏分开前，崔氏还与她道，“三娘以后若要什么，不用自己去田村的，和雷大郎说声就好，他会让人送来的。若是与雷大郎不熟，派人来同我说也一样。”　　　　郑婷忙应好，心里却想，她昨日出去只和杨氏说了，又是三个人从后院悄悄走的，没多大动静，可她嫂嫂还是知道了，府里的眼睛可的确是多，看来以后每次出门幂篱是非戴不可了，存不得侥幸的心。　　　　在屋里吃完早饭，又逗了会儿三只，见雷四郎来说邢伯已经让人把刚宰杀好的羊送去厨房了，高兴地让厨房快些处理，将肉切成她要的小块。　　　　至于她，又在屋里借着三只，逗了会儿雷四郎。　　　　三只腿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却也没有好了伤疤忘了疼，对于雷四郎虽然不再主动攻击，但是雷四郎要是想像她这样摸它的背脊，三只还是会奋起反抗的。　　　　雷四郎有时也会无奈道，“我对它还不够好吗？”　　　　郑婷笑道，“阿吉，你要不再去野外重新捉只松鼠来养？我看三只对你意见很大啊。”　　　　雷四郎道，“我不信它还能记恨我一辈子。”　　　　郑婷道，“唉，阿吉，你堂堂一个七尺男儿，何必在三只松鼠的树上吊死呢。北方多的是魔王松鼠，比三只还可爱呢。”　　　　雷四郎道，“但总咬我的，却是它。”　　　　郑婷：……　　　　阿吉，我觉得吧，你的人生价值观可能存在问题，老实说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不过想想，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佛说人生之苦，不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吗。　　　　看来三只这个“得不到”是把阿吉给吃死咯。　　　　郑婷遂笑道，“我现在呢要去厨房做芦菔炖羊肉，打算让红笺陪我去。三只怕冷就不带出去了。阿吉你怎么说？是在屋里坐着逗三只玩呢，还是逗三只玩顺便在屋里坐呢？”　　　　雷四郎被说的满脸通红，最后道，“我在屋里陪三只吧，娘子别取笑我了。”　　　　唉，见过见色忘友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见鼠忘主的，加油吧阿吉，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　　　　芦菔炖羊肉用不到铁锅，直接用陶釜煮就好了，郑婷便用她的铁锅炒了几个时蔬，还在厨房看到了藕，倒是想做个糯米藕的，可糯米没提前泡过水，又没有蜜蜂，便放弃了。　　　　等羊肉出锅，郑婷忍不住尝了一个，因为放了葱姜又加了米酒，肉没有膻味，还鲜的很。　　　　啊，冬天果然就是要吃热乎乎的羊肉啊！　　　　剩下的羊肉则交给厨房其他的庖丁处理了，只剩了一些肉和羊骨下来，等明天冬至日熬羊肉汤，做羊肉饺子吃。　　　　让人将羊肉热着，等午食的时间，各送一些去阿姥和嫂子那边，就说是她孝敬的。　　　　接下去就等五娘来了！　　　　郑婷早早就去了杨氏那边等着，隔一会儿就往屋门口望。　　　　杨氏促狭道，“你要真是那么急，可以直接去城外等的。”　　　　“这样行吗？”郑婷道，然后看到杨氏看过来的眼神，反应过来，讪笑道，“嘿嘿，其实也没那么急。”　　　　算算日子五娘是八月二十五日从括苍走的，今天是十一月二十六日，刚好过了三个月。　　　　时间说长不长，可还真是有些想她。　　　　她这三个月努力又长高了一寸多呢，如今已经四尺三寸，快一米三了，这倒是和半年前的五娘一样高了，不过想想五娘的话，这段时间，一定又长了不少。　　　　从巳时三刻开始等，一直等到了正午，也不见五娘到。　　　　元氏和崔氏那边都已经吃过了午食，还派了人过来和她说羊肉炖的好，崔氏还让人送了些晋州带来的冻柿子给她，让她下午当点心。　　　　这却让郑婷更焦急了起来。　　　　“五娘她，不会是有事来不了了吧？”郑婷问道。　　　　杨氏道，“不会，我昨日和雁行说了，若五娘自己有事，就让她先回来，既然雁行没回来，那五娘今日就是空闲的。”　　　　“可这都正午了，不是说路上快马只要一个时辰吗？巳时的时候也该从汜水出发了的。”郑婷道，突然站了起来，“五娘不会出事了吧？”　　　　杨氏将她拉坐下，道，“郑州临着东京，州治好得很，五娘虽是个孩子，可骑射本事就是成丁的壮汉也未必能赢她去，能有什么事情？”　　　　“可……”郑婷道，还是有些担心。　　　　“别担心了。”杨氏夹了一块菜到她碗里，“要不你先吃些东西下腹，忙了一早上，也没见你吃什么。”　　　　“我早上吃的汤饼，肚里饱着呢，还是等五娘来吧。”郑婷道，“倒是姨娘你，就喝了一口粥，现在还是先吃些好。”　　　　杨氏笑着摇头，“我也还不饿。”　　　　“娘子，我们回来了。”正说着，院门外雁行却带着五娘进了来。　　　　“五娘！”郑婷高兴地直接就从屋里冲了出去，本是想说“许久不见，想我不想？你就是不想我，我也想惨你了”的肉麻话，却在到五娘身前时怔住了。　　　　“五娘，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郑婷道。　　　　杨五娘本有一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可如今眼白处全是红丝，眼眶处也盈着泪，可能是惧光的原因，她一直半眯着眼睛。　　　　“何时患得眼疾？”杨氏也走了出来，蹙眉问道。　　　　“有七天了。”杨五娘道，说着伸手想去搓眼睛，被郑婷一把拦住。　　　　“不能搓！”郑婷道。　　　　“可是眼睛很痒。”杨五娘道。　　　　“痒也不能搓，忍着。”郑婷忙将她带进屋内，让她坐下。　　　　杨氏道，“你坐马车来的？”　　　　不然这会遗霜早就被她牵进院子了。　　　　杨五娘点头道，“我这几日眼睛难受，看东西也不清楚，骑不了马，只能坐车。路上耽搁的有些久，让姑母等了。”　　　　“你眼睛都这样了，还来什么来啊！”郑婷却心疼道，“让雁行回来和我说一声，到时候我们骑马去看你就好了，何必要亲自来。”　　　　杨五娘道，“我只是眼疾，人倒是好的，哪就那么娇气了？”　　　　郑婷道，“这不是娇气不娇气的问题！”　　　　杨氏问道，“找大夫看了吗？药有在吃吧。”　　　　“看了，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大夫说是天行赤眼病，是天地行走的毒气传染的，还说近日洛阳城里得此病的人不少。”杨五娘道，然后有些后怕起来，“姑母，你说我会不会瞎？” 　　　　杨氏只能安慰她没事，只要继续吃药，总能好的。　　　　郑婷想，什么天行毒气，那明明就是角膜炎啊，应该是细菌传播导致的。这时候的人也不知道细菌是什么，更不知道接触传染，只以为是空气中有了邪祟。却不知道是自己用手搓了眼睛，又跟人有了接触，要是那人也正好搓了眼，才传染出去的，这么算来也算是一种时疫。　　　　眼白处有红血丝，能让眼球充血的眼睛传染病，郑婷首先想到的还是红眼病和沙眼，也不知道杨五娘现在患的是哪个？　　　　要是红眼病倒是还好，还能自愈，可要是沙眼，就麻烦了。　　　　郑婷忙问五娘道，“你这几天眼皮下面有异物感吗？痛不痛的。”　　　　五娘摇头道，“眼皮不痛，只是眼角疼，早上起来有时候眼睛也会睁不开。”　　　　听她说眼皮没事，郑婷心算是放下一截，只要不是沙眼就好，但还是翻了她的上下眼睑看了看，幸好没有疱疹状的凸起。　　　　五娘被郑婷弄得不舒服，但还是忍着，“你看出什么来了？”　　　　“可能是被染了红眼病，”郑婷道，“五娘我问你，和你接触的人或动物里，有没有也是像你这样红眼的？”　　　　“有。”五娘立刻道，却是想了好久才道，“难道是那鹞子？”　　　　“你居然养鹰隼了？”郑婷道，“那可是凶禽啊！小心别被刁去才好。”　　　　五娘张口欲言，最后才道，“我有分寸，伤不去的。”又问道，“三娘你是说，这病是那鸟传给人的？”　　　　郑婷道，“我其实也不知道动物能不能传给人，但你记住，这眼疾是接触传播。你要是碰了它的眼睛，或者它用毛擦了眼睛，你又碰了它的毛，那你的手就不能再碰自己眼睛了。人也是一样。”　　　　杨五娘道，“那能治吗？大夫的药我吃了总觉得没什么用，从祖前几天还替我去大海寺祈了愿，求观音菩萨保佑。”　　　　“我也听城里人说起过大海寺，说是里头有北齐时候留下的双王像，若是拜它治病，很快便能灵验。”杨氏道，“这样吧，我明日再替你去求求看。”　　　　杨五娘感动道，“谢谢姑母。”　　　　郑婷见此，都要大喊封建迷信要不得，人血馒头要是能治肺痨的话华小栓也不会死了。　　　　郑婷道，“每天这么多人求观音菩萨呢，你让她怎么忙得过来，不如让我替你看看，反正我也是观音。”虽然此观音不是彼观音。　　　　杨五娘道，“你可得了吧，你会医术，猪都能上树了。”　　　　郑婷笑道，“要我真给你治好了，你可得把猪给我扛树上去。”　　　　“好啊！”杨五娘笑道，“你要真能治好我的眼睛，别说猪了，牛我都给你抬上去。”　　　　“行，咱走着瞧！”郑婷道。　　　　杨五娘却是看着一案的食物，道，“忙着说话了，我早上天一亮就出的门，车里颠了三个时辰才到的，饭一口没吃呢。”　　　　杨氏忙夹了羊肉到她碗中，“这是三娘特地替你炖的芦菔羊肉，味道很好，多吃些。”　　　　杨五娘道，“多谢姑母。”然后夹起羊肉对郑婷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好！”　　　　“不能吃啊！”郑婷直接拿筷子打了她的肉道，“眼疾好了之前，牛羊鱼肉，葱韭大蒜，你一样都碰不得。”　　　　杨五娘道，“这些都不能吃了，那你让我吃什么？”　　　　郑婷笑着将边上的清炒冬葵推过去给她，“吃这个，这个应季。”　　　　杨五娘苦笑，“就没别的了吗？”　　　　郑婷道，“下午我再给你熬绿豆汤吧，清热下火，对你眼睛有好处，加点麦芽糖也挺好吃的。”　　　　杨五娘道，“那肉呢？总不会让我吃素吧。”　　　　要求这么多，一点都不像个病患！　　　　郑婷想了想，道，“你炒猪肝吃吗？那个也明目的。”　　　　杨五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