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缘?你在听吗?”    走出榕树的阴影后,重新沐浴在阳光之下,晃得寂缘一时看不清环境。身边有人,而且她还熟悉,论及如今却宁愿相信这是一个陌生人。    “嗯?”轻动嗓子,颤巍的震感让她意识到说话的人确实是自己。“抱歉,走神了——什么事?”    见寂缘依旧魂不守舍,易罔倒没多在意。随后寂缘才意识到这是因为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易罔指了指前方,大约在街角临近拐弯的地方,李业正站在那里。    离得远所以看不清面部表情,光看站姿,他站得很直,直到死板。    “他……来做什么?”林寂缘摇摇头,走过去也不是,留在原地也不是,所以姑且先试探试探易罔的打算。    “不知道,管他呢。”易罔真的是彻彻底底事不关己的态度,“嘛,说起来——寂缘总是很相信我呢。”突然改口。    警惕性地打个寒颤,林寂缘向一侧闪开半步。目光死盯着这个人,千穿万穿的视线简直要把这张脸活生生盯成个蜂窝。看面貌,林寂缘不至于到脸盲的程度,收入眼里的绝对是那个易罔。看神态,易罔从来吊儿郎当这是事实,但这意味着他会冷漠到这个程度吗?    “眼睛超锐利的……”易罔回瞪,两人面面相觑。然而一个是紧张,另一个却只把这当成玩笑一般,真是有够不公平。“别这么盯着我呀,我也是一直以来都很相信寂缘的呢。”他笑。    要是换做其他时候,听到这个说法,寂缘一定会是相当开心。    她右手不经意捏了捏腰腹部的衣物,手里抓着东西会带来一点点真实感,些微地能让人安下心神。    “那真是多谢了——你这是往哪里走?”    既没有走回尸体所在的树底下,也没有朝向李业,易罔像是随便找了个目的地便想要移动。即便把“回房间”的可能性也考虑进去,他走的路依然是偏的。    “我也不知道。”他干脆利落。    “哈?”    “随便走走咯。”已经不是简单一个“敷衍”就能形容得了的态度。    “就算你说随便……总该有个目标方向吧?”    看着易罔悠闲地踱着步子,要不是他腰背还能挺直,面容看上去货真价实是个年轻人,寂缘可能会以为自己在做着敬老院的工作。    “说什么呢,就是没有目标才能被称作‘随便’吧?”不可否认他这话挺有道理的。    那也不至于绕着榕树转上个几圈。    磨叽了约莫五六分钟,他还没有厌倦。再转下去寂缘可能都要晕了,于是试图拉着他,还不如到旁边好好坐会儿,却是拉他不住。单独找了片阴凉,光看着都让她晕眩的感觉更加难受。    “……易罔?嘿,易罔,轮到我问你了——你在听吗?”    “在听啊?你刚才没说话吧。”易罔回答得很快,甚至有种话音未落他就已经开始应答的错觉。“嘛,我只是拖延拖延时间而已,实话说。”笑得更灿烂了。    “事到如今你说出什么来我都不太惊讶了。”寂缘叹口气,“于是,你非要用这么愚蠢的方法打发时间吗……莫非你上辈子是个钟表指针?”    这话居然让易罔来了劲:“嘿?你这么说,也许真有可能呢——不过我是不相信‘上辈子’这种说法的啦,一辈子够苦的了,真不想再来一世。”    话语相当轻飘,就像平时朋友间开玩笑似的,却无可奈何给出了一种沉重感。涉及到人生观的话题向来是不甚讨喜,寂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决定避免。    阴影和强光的交界处,很伤视力,弄得眼眶都酸涩了起来。一方面觉得难受想大肆揉蹭一番,一方面还要保持理性,不要用力过猛伤到了眼球。左右为难着,她后悔今天居然没带手巾。    “你看吧,寂缘。”又绕了一个圈,重新回到寂缘的位置时,易罔突然说道。“同样是在这里无所事事,因为我的动作更显眼或者说更滑稽,你是不是忽略掉那边还有一个人了?”    ……啊。    原来李业还在街口站着的吗?眯眼看那边,果然那人影依然矗立,真担心是不是风暴来了他都能无动于衷。虽然易罔说的完全不错,他是想告诫寂缘什么,才这么做的?    “随口说说的——我确实只是太无聊了又不想干坐着。”易罔哈哈一笑,“嘿,你当真了?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说出什么很有道理的话嘛。”这算是自嘲吗?    “……也是呢,明明就是个笨蛋。”配合他的语气,寂缘无奈地应付道。感觉今天上午在几个地点之间毫无意义地来回了好几趟,寂缘再站起身子的时候,甚至产生了一种她根本就在做着丝毫没有价值的行为的错觉。    ……或许也不能称之为错觉吧。    “‘易罔’是不可能讲出什么大道理的咯。”他伸了个懒腰,“十几岁的学生,指望他能有多少人生阅历,开玩笑呢。”懒腰过后哈气,所以这个句子说出口显得十分用力,有一种舒爽感。    林寂缘默默走了两三步跟上去,鬼使神差地又绕了两圈。其间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僵塞,不晓得易罔到底是摆着如何的心态,寂缘的心里乱糟糟的,很多种想法揉杂成一团,难以理清。    “你确实是易罔吗。”眼看着正午快到,林寂缘长吁一口气,闭上眼试图让自己沉思,她没做到。“是我认识的那个吗。”两连询问。    身边的大男孩耸了耸肩膀,一手轻拍拍寂缘的后背,微使力,推着她像是要引导着往一边走。半推半就下,林寂缘趔趄几步,后知他们终于是往着李业所在的方向走了。    “我觉得应该是吧——不过我不知道‘你认识’的我是什么样子,所以也说不准。”他回答,然后一扬眉毛,灵动着步伐,夹杂着小跑小跳的动作,易罔领先跑过去。    寂缘弄不清状况,不过眼下除了“跟”也没有别的选择。看易罔好像凑近,在李业矗立着的身子旁转悠了几阵,接着绕到了背后。    再意识到时,他已经一把狠狠地推下,这躯体直挺挺地倒地,撞在青石地板上咚地一声闷响,砸得实诚。    “诶?”    林寂缘赶忙加快步速,半蹲身子打量李业的情况。    “睡……这是睡着了吗?”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寂缘再三用手探他的鼻翼,呼吸均匀,虽然基本是脸朝地倒下,扭过头检查的时候,面容是安详的。当然撞击下,鼻子在发红。    “睡得真死呢。”易罔对这个躯体毫无兴趣,只是盯着寂缘的动作。“这么倒地都不醒,昨晚上看来是累坏他了。”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在说话。    “等,不对劲吧这,睡着了什么的也太诡异了些?”寂缘试着拍了拍李业的后背,没用,拍拍他的脸颊,也没用。货真价实是“睡死”了,但人还保持着呼吸。摸摸太阳穴附近,脉搏也在,而且还很有力。    “嗯,是挺奇怪的。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个位置再睡,还睡得这么笔挺——你是不是要这么问?”易罔微笑。    “……是。”寂缘低眸,不敢去直视他的眸子。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手底下的这个身子是一个杀人者,急忙跳开几步,做出了防备——但不是装睡,李业没有醒。    “哈哈。”两声不遮掩的笑,“没必要这么紧张嘛,你看不出来他装还是没装吗?”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说,他就有能力分辨真假似的。    “防备一下聊胜于无。”寂缘闭眼,不知怎地有些目眩,可能是被太阳晒久了?“但现在我至少能意识到,我面前就有一个知情人士。”    再睁眼,她发现自己做不到像平时一样平静地看着易罔了。没有镜子,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是多么冷淡。眼皮半搭着,一方面是受不了强光,与此同时,精神上也异常地疲累。    她今天并没有多做消耗类的活动吧……若说精神紧张,毕竟是死去了个谁。当移动步子的时候,脚下轻飘飘,踩在青石板却宛如一滩烂泥,一脚踏下便像是陷了进去——林寂缘摔了一跤,而后毫无知觉。    ……    “辛苦你了。”街角拐出一位女生,原来是魂梦。她一直在旁边盯着这边的动向,某种意义上说明她掩藏踪迹的能力极为出色。    易罔摇摇头,终于笑不出来。捡拾地上的两具身体,较轻的一个本想放在左手,掂掂之后发现这一男一女的体重几乎没什么差别,当然微妙地,林寂缘是轻一些的。    “要帮忙吗?”魂梦问,走过来手已经伸了一半。易罔倒也不客气,让她负责搬运寂缘。    她一直带着的那把长剑——名字好像是叫做玉溆——有灵性地飞出,打横垫在寂缘的后背。以剑为中心,水平铺张开一道墨绿色的灵力网,轻松地便挑了起来。    “好厉害。”易罔不掩饰敬叹之情,“我也试试?”    宁魂梦一旁喝断:“你确定不会不小心烧到他吗?”    易罔挠挠头,笑一声,把李业的身子背好,然后回答:    “应该不至于‘不小心’。”    而后相顾无言,魂梦打了个响指,一瞬景色天翻地覆。震荡感消退之时,似乎已经在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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