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费了约莫十几秒来整理情绪,林寂缘下定决心,临出口依然是有所畏怯:    “之前……对不起。我又乱发火……了。”    易罔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神情过分认真,仿佛注目的不是寂缘这个人,而更偏向于门外的动静。嘴巴里应和几句“是吗是吗”,叹气,说他不介意。    “不如说,真是太好了——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会乱发脾气的寂缘。”口气相当随便。易罔挠了挠头,目光微柔和,而后才问:    “呐,刚才你急冲冲拉着‘她’进来,发生什么了吗。”    也对,对于屋里的人来讲,这一出的动静可谓是相当大。寂缘张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联想到刚才,魂梦的记忆似乎和自己的存在脱节,试探性的,寂缘不得不问:    “易罔……你记不记得,月初的时候,关于,呃,‘眼珠子’?说起来还挺可怕的。”    “眼珠子?”易罔果然相当疑惑,“你哪里受伤了吗?视力没事吧?”误解了意图的他还以为是伤病,并给出了一份关心。    谢过他的好意,寂缘磕磕巴巴复述了一遍自己记忆中的情况。除却一开始“他们被请求着一同去参加扫除”这个起源是相同,后续的发展,易罔表现出彻彻底底的不认同。    “那……你以为当时是怎么状况?”    “唔,就是普普通通的扫地,然后……”易罔的眼神很明显动摇了一瞬,下一句话,他说得还算流利,有几个音咬得模糊,勉强不至于口齿不清。    “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寂缘好像似有心事,我们就各自散开了。反正我是直接回了家,你做了什么就……也不可能问我哈。”    “听起来倒是普普通通。”寂缘表面若有所思,实际上心里的情绪乱七八糟,谈不上疑惑难过一类的,这种不明不白的纠结比清晰明了的情感更缠人,搅得人烦乱。    开着门聊天,又到了早上风大的时候,外面开始往里灌气。略低于体感的温度挺舒服,但如果就这么放松了警惕任凭风吹,很容易种下感冒的隐患。    大抵是抱着这种想法,易罔走近。    擦身而过的瞬间,寂缘一时失神,不负责任地幻想出不应存在的接触。看易罔的目标从始至终根本就没在自己身上过,怅然的同时,苦涩着竟也是松了口气。走到门边,他动作却在这个节骨眼迟疑,探半步出去,左顾右盼一番,在观望。    好奇心的驱使下,寂缘也看。外面的确有人,当然就是宁魂梦。她还蹲着找东西,记得要找的眼镜并没有藏在隐秘的地方。    “魂梦——?你在做什么呢——”易罔喊。嗓门忒大,猝不及防弄得耳膜都胀了起来。    揉一揉受损的部位,寂缘无奈:“你要是好奇的话,走过去不好吗?”    几步路又不远,费不了多少时间多少体力。在后面轻推了推这个大男孩的后背,易罔的脚偏选在这个时候站得稳,推上去感觉像是在推一座墙,纹丝不动。    “嘛,别推,别推。”易罔傻兮兮地笑两句,“解释起来一大堆东西,总之我尽量是要少出门的。”    “可你之前不是——”    明明近在耳边,易罔却只顾着更远处的那人。宁魂梦还在翻找,抽空给了回话:    “眼镜,找不见了。”    “哇,那还真是够呛。”自言自语。    于是用一手流利的动作,关门、插栓、灭灯。彼时天已有微明,离了灯管的照耀,看清家具还是做得到。暗下来才注意到,之前易罔给过一个用以光照的笑灵力球,它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什么跟什么啊。”    易罔现在说话越来越跳跃,难以捕捉他的思路。他走到客厅沙发旁,坐下,大张手臂,相当疲惫的模样。姿势放纵过头了些,微有不雅。    “……你能换个姿势吗?”寂缘扯了扯嘴角,不过她又不是易罔的什么人,说话也不一定有分量。    听了寂缘的请求,易罔挪了挪胳膊,换成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端正的坐姿。后背还是躺在沙发垫,整个人像软泥一样耷拉着。    “好累啊……这几天。”    他双目稍阖,眼皮遮盖了一半瞳孔,用剩下的那一点点残余来注视。神情很是微妙,仿佛松了口气,尽管更多数还是累。不晓得是不是寂缘的心里因素,总感觉这人的脸上还有着嘲讽,嘲讽的对象是……自己吗。    “说起来,现在才是早上……你是没有睡吗。”    感觉并没有资格去关心别人的睡眠质量,寂缘还是犹豫着问出了口。这段时间的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甚至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需要向别人去求解。    “睡了睡了。”易罔挥挥手,借着动作的余力伸了满满一个懒腰。“三点还是两点的时候,有眯过,问题不大。”    这和没睡有区别吗……    “诶,那不应该好好地回床上休息吗……是这样的吧?”    好希望能有点底气,这样就不会觉得每句话都踩在云上似的。寂缘努力回想,脑子里司掌记忆的那个部门就好像是在放无止期的长假,打回来的每份报告上面全都写着“无”。林寂缘用手狠狠地戳一次右边太阳穴,这份痛感并没有带来任何回报。    “我还在等消息啊,哪有那么充裕的时间,拿来睡觉——啊啊,真羡慕某些人永远都能精神呢。”    “……对了,趁我突然间想起来还没忘记。”    “月底,最后一天,如果村里状况能平稳,会有一场集体殡葬。”    “集体,‘殡葬’?”    “寂缘这十几天昏得可厉害了,大部分的事件全被你给错过了喔。”易罔轻笑,挪了个动作。看他想要躺下的样子,脸接触沙发的时候又突然弹起,就是不安生着睡。“唔,差点就放松警惕了,哈。”    他一会儿是要做什么,以至于现在连犯困的念头都必须要抑制?寂缘失了勇气,做不到自如地询问。深呼吸好几个循环,她磕绊:    “呐,天亮以后,你要……有什么行动吗?”    “也没什么,还是等消息。”    这个词语今天第二次出现在他的口中。听起来,易罔是受令的一方,举止应当更被动一些。那施令者是谁呢?是门外还在找东西的那位,抑或是别的什么人……太多的可能性,猜对的几率太了。    “接着说——我建议你做好点心理准备,寂缘。”    “诶?”    “说着殡葬的事儿呢,你自己打的茬。”话尾微挑,有一丝愉悦,心情似乎是不错。“到时候……就算我们劝你不要在场,以寂缘的性子,也不可能好好地在屋里呆着……这点了解我还是有自信的吧?”    倏地一下坐直,易罔双手合掌,又伸懒腰。懒腰伸这么多,也不怕闪到之类。看寂缘没有反应,他接着说:    “村人的反应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冷漠得多。”    “……冷漠?”    “我记不得之前有没有和你提到过了。因为是经常打斗死人的村子,说实话大家全麻木了,说不准你还能看到在仪式上笑得无所畏惧的小孩子之类——有这样的仪式,通常说明那一天的学业也好农活也罢,是可以略去一天,换句话说就是一个放假。”    “这个说法真过分。”寂缘皱眉,于情理,这当然不能让人接受。然而尽管以前的易罔说话吊儿郎当,眼下的他意外地有分量,让人不敢轻易忽视。    “——呐,寂缘,你要不要去帮帮魂梦?”    林寂缘一下愣住。    晓得是话题转得过于急躁,易罔停顿了半秒让她反应,然后重复:    “说实话,在屋里的我,都看见那眼镜子了。”话音一落是苦笑,“哈,可惜魂梦看不清楚。真心话,我觉得,除非她把眼睛贴到地面上,没准真找不着。”    十几分钟之前还在外面的时候,好像是有过关于视力的说法?“这得是差到什么地步了啊……你别夸张。”    易罔摇头,说他并没有丝毫夸张的成分,以魂梦的水平,他说得完全不过头。这当然不能够让寂缘信服,林寂缘依然皱着眉头,还是不理解:    “我也算和她打过不少交道了,完全没感觉到是个视力差的人——平时戴着隐形眼镜,之类的吗?”    向易罔打听别人的事情,总觉得心里怪不是滋味。当听到易罔无比了解的回答时,这滋味终于转变成的焦虑,还是只能强忍着咽进肚子里的那种。    “嗯……本质上,这么说也没错。”    “别敷衍。”    “是有这么回事啊,不过那家伙现在不在这里罢了……呃,你可以理解成是一种术法,施术者不在。”    “唉。”林寂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易罔交谈成了一份体力活,相当怀念从前大大咧咧能扯上好几十句的场景。    “……你这是避着我磨灭求知欲和好奇心啊。”叹道,寻了把椅子坐下。只是坐着,没有其他任何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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