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萧涵打退了十多个追着自己的家兵,骑马狂奔十几里,终于回到了帝都,他拉紧缰绳,让坐骑冲向正在缓缓打开的大门。 大门外聚集了一群要进帝都的行人,萧涵大吼一声:“都让开!” 人们一怔,在蓝灰的光芒中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冲来,立刻反应过来:“是他来了,快跑啊!” 一时间人们作鸟兽散,能避多远避多远,萧涵毫无阻碍地冲进了帝都。 他笑了,这些年来自己苦心经营的恶霸形象没有白费,到了紧急关头,不管走到哪里都畅通无阻——谁见了他都要躲得远远的! 他一路往东冲去,他急着去找一个人。 一个名字如雷贯耳,他却不认识的人。 而且是个女人,如果不尽快见到她,两个人的下半辈子就完了! 天亮了,萧涵下马,吊儿郎当地来到乔家后门,看见门口紧闭着,就取出一面铜镜,对着晨光左看看右看看。 铜镜里的脸棱角分明,可以说是十分完美,除了眼睛底下有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这是他和自己亲爹定远侯派来的眼线斗智斗勇、最后把他们甩脱的后果。 “憔悴成这样,还是这么帅,要是被迷上就不好了!”萧涵自言自语着,想在附近找点东西把自己弄丑点,可是找不到,“算了,办正事要紧!” 他跳上乔家的院墙,用一种一看就是恶.霸.流.氓的姿势在墙头坐下了,右腿从墙上垂下去晃个不停。 他跋扈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偷偷摸摸翻墙找人,心里有些别扭,不过谁让自己要找的不是一般人呢。 等了好久,他看见两个少女蜗牛爬似地往这边挪来。 她们马上就看见了自己,其中丫鬟模样的少女毫不客气地尖叫起来。 萧涵心中得意,一出场就把人吓成这样,看来今天的事已经成了大半! 而主人则面不改色地看着自己,萧涵忽然就停止了痞笑,因为她实在太美,鹅蛋似白净的脸、精致绝伦的五官,迎着晨曦整个人微微发着光,像是要把他的心给融化。 乔家人长得赏心悦目是出了名的,尤其是他家大小姐乔璎,有帝都第一美人的称号。乔家门口天天堵着一群癞.蛤.蟆,伸长了脖子就盼着娶她。 萧涵被那丫鬟叫得不耐烦,飞出一片树叶封住了她的嘴。他与主人模样的少女聊了几句,他叫萧涵,来找乔璎。 “我就是乔璎。”她声音温柔,目光平静。 萧涵当然知道自己没找错人,就报上了自己来的目的:“我老爹想让我娶你。” 乔璎怔住了。而她的丫鬟像见了鬼一样叫得更厉害了。 萧涵早料到了乔璎会是这副表情。 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以前连面都没见过,能凑到一起才有鬼了! 自己的老爹做出这个决定,真是异想天开! * * 事情还要从两人的名声说起。 乔璎不止美貌惊人,而且才华横溢,六岁时随口做的诗被收录在幼童开蒙读物中,成年后偶尔有练废了的书画流出,也会被世人奉为珍品。 她更招人钦慕的是仪态礼节,一言一行,分寸拿捏得十分到位,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来。 所以她成了帝都女子的典范,谁家教育自己女儿都会提起她的名字。 “荷花,你看看乔家大小姐……” “娘,乔家大小姐那么好,怎么还嫁不出去哪?” 当娘的无力反驳。 这就是乔璎的奇葩之处,出身于大家族,身负盛名,却深居简出,对求娶的儿郎一概不见,蹉跎到了十八岁,还是没能出阁,让外人百思不得其解。 而乔家对门住着大靖唯一一位侯爷——定远侯。他的独子萧涵则是一肚子坏水。 听说他年少时在外拜师学武,一回来就把帝都闹得鸡飞狗跳,从此以后屡教不改,越闹越凶。 定远侯急得焦头烂额,自己和皇帝关系再好,百姓也受不了儿子这样折腾,万一皇帝陛下恼了,把儿子咔擦了,萧家可就要绝后了! 于是每次儿子闯祸,定远侯都要派出整个侯府的家丁把那孽子抓回来,关起门揍一顿,再拎到事主家。当爹的亲自道歉,当儿子的鼻青脸肿杵在一边拒不认错。 事主就是有天大的怒气,看见老侯爷这幅模样,哪里消受得起,最后就演变成双方跪地相互道歉,萧涵一脸不屑地低头看两人“夫妻对拜”,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事主敢怒不敢言。 慢慢地,帝都人都把萧涵当瘟神,只要他出现的地方,人畜退避几十步,连蚂蚁都知道要绕道走!场面不要太壮观! 可笑的是,每次萧涵闹事后,百姓都会看到萧家的家丁上街做好事。 “小侯爷派我们来给乡亲们修房子啦!别、别关门啊!哎哟,门板掉了,这破房子!” “小侯爷让我们来送他打的野物啦!正宗的傻狍子,见者有份,童叟无欺啦!” 呵呵!百姓们心知肚明,这些事是那恶霸能做出来的? 也不知道那混世魔王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有个整天给他擦屁股的爹,千方百计给他挽回名誉,而挽回名誉的目的嘛—— 就是想给这魔王说一门好亲事。 不用想也知道,定远侯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俨然一只打不死的…… 这不,几天前的午后,天气晴朗,定远侯萧大戟坐在廊下掰着脚,两眼放空。 “老太婆,你把涵儿支出去几天。”萧老侯爷突然发话了。 他和大多数朝臣一样,都是抠脚大汉,还不以为耻。有时候朝臣们一边抠脚一边议论朝政,可谓是大靖的奇观。 正在亲自晾晒衣服的萧夫人恼了,却不是为老侯爷的前半句话,而是那后半句,她皱眉问:“你又要给涵儿去谁家说亲?” “对门的乔家。”萧老侯爷无比淡定地继续搓脚。 萧夫人猛地把手中衣服塞给侍女,正要叉腰大吼,转眼瞥见侍女们在文文弱弱地晒衣服,她忙把手放下了,却掩不住语气中的震惊:“乔家?!你是被涵儿气疯了还是给那些大姓人家气傻了?!卢家、崔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涵儿,听说乔家的女儿是最出色的,她能嫁给涵儿?这老头子,说梦话呢!” 萧夫人所说的“大姓人家”,便是最受百姓爱戴的六大家族——谢、卢、乔、王、宇文、崔。乔璎的家族就是这个“乔”。 在前朝,这六大家族出了不少重臣,几百年的辉煌积淀,让六大家族的名望深深扎进了百姓心中。 可改朝换代后,六大家族差不多都失了势,但皇帝和朝臣都想要拉拢他们——毕竟得六大姓者得人心,而求娶大姓女已经成了朝臣们走向人生巅峰的共识。 萧夫人之所以气成这样,是因为朝臣们各种提亲示好,六大家族是油盐不进,拒绝的理由十分可笑—— 某家派来的媒人头发被风吹乱了,这家人必定毫无礼仪!这家家主的老丈人的表兄的前夫人行为不检点,这家子一定不检点!某尚书的小妾不小心碰伤了一只猫,这家人行为凶残! 碰壁的次数多了,朝臣们心灰意冷,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虽然看彼此的儿女们不是那么顺眼,但还是内部消化了。横竖都是抠脚大汉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一样不拘小节、热烈奔放,成婚后一定能如鱼得水,简直不要太般配哦! 至于六大姓,什么玩意儿,让他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到了这时,老一辈中基本上只有定远侯独树一帜,还在张罗着给儿子找大姓女,被这家拒了,他就重整旗鼓去下一家求娶。 可偏偏他家儿子的名声是最差的,逆着风都能臭出去十里!被老侯爷物色中的世家都哭笑不得。 老侯爷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底板,无奈地叹息一声:“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死马?你说涵儿是死马?”萧夫人气极反笑,索性不去看他,从侍女手中拿过衣服继续晒起来,“老头子,我和你说白了吧,咱们涵儿生得一表人才,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你偏偏要给他娶什么大姓女,好了,人家一点脸面都不给咱们,萧家成天被人笑话,涵儿心里不舒服,才会破罐子破摔!” “你懂什么!”老侯爷不耐烦了,“大姓女有大姓女的好处!” “什么好处?说话轻得像蚊子,走路慢得像蜗牛,这就是她们的好处?我们都是种庄稼出身,我就看不惯那些风一吹就倒的儿媳妇!” “就说你没见识!”老侯爷看她一眼,“陛下迟早会重用六大家族!” “重用?”萧夫人有些不可思议,“你又说什么梦话呢!六大家族都被你们整得差不多了,只剩一口气了,还重用?” “六大家族是前朝重臣,陛下打击他们是不得已。现在大靖国力强盛,周围不少国家要来朝拜,陛下要向各国使节展示大靖风范。你说,朝堂上有谁拿得出手?陛下要整顿朝臣礼仪,还是要依靠六大家族。” 老侯爷说的是实话。 当今皇族有胡人血统,都奔放豪迈,不太注重中原人的礼节;而当朝大臣们许多是平民出身,一时半会儿学不来沉稳的气势。要是外邦人来了,可能真要闹出笑话,大国的脸面就丢尽了。 萧夫人说:“就算陛下要重用他们,不一定真轮得到乔家。你这倔老头,其实是想堵住那些笑话咱们的人的嘴吧!” 老侯爷朗声一笑,说:“也是为了咱们的大孙子!” 萧夫人失笑道:“还大孙子!连儿媳妇都还没有影呢!” 老夫妻俩一笑,周围的侍女们松了口气。他们两人都是普通农户出身,长得不惊艳,但都很耐看,而萧涵结合了两人的优点,一张脸生得巧夺天工、夺人心魂——如果他不是恶霸的话。 老侯爷继续笑:“行了,乔家大小姐我心里有数,能镇得住涵儿,如果两人的婚事能成,涵儿一定会改好,你的乖孙子就有着落了。以乔大小姐的才学,一定生不出不成器的孩子来。” 萧夫人默默叹了口气,终于点头说道:“那我明早就带涵儿去恩积寺进香,顺便让他陪我在外面玩个十天半月的,等我们回来,你这边的事该成了吧?” 萧老侯爷得到夫人的支持,突然来了干劲,快速穿好袜子和靴子。为了防止事情泄露到儿子那里,他低声说:“我会派人看住他,这件事成也得成,千万不能让他回来捣乱!” 萧夫人看老侯爷说得坚决,忧虑地看他一眼,问:“那要是不成呢?” 老侯爷说:“会成的,我已经在金吾卫给他谋了个空缺,去乔家说起来也有面子。” 萧夫人点点头,虽然不是很满意儿媳妇的人选,可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子大婚那天自己穿什么衣服,请谁家儿郎当傧相,孙子该叫什么名字,一下子都涌上心头,成了她该好好思考的问题。 正想着,外面一阵鸡飞狗跳,老侯爷夫妇赶到门前去看,只见萧涵正追着一个人跑,口中还喊着:“别跑,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这孽障……看来还得想个办法洗刷他的臭名声……” 老侯爷主意已定,就注定了不久后,定远侯府和乔家会有一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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