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童喃上了楼，进门，开灯。　　　　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走到了窗边，一根食指撩起窗帘，往楼下瞧。　　　　头顶一轮明月，弯弯亮亮。月色下，前一秒还熄着火安静隐藏在黑夜中的越野，下一秒，便亮了灯。　　　　童喃对着副驾驶，看不清驾驶座的男人。倒是后者，脸庞微侧，能瞄到先前亮起灯的六楼，及窗帘后若隐若现的人影。　　　　抓着窗帘一角，偷偷摸摸探头，不停调整方向，揪着的窗帘随着她动，晃来晃去。　　　　程致励正欲踩油门的脚一停。　　　　车窗半落微风拂面，他不由自主的，嘴角上翘。　　　　刚在一起那会儿，小姑娘看了个超狗血的电视剧，指着剧里分手的情侣，多愁善感问他：“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转身离去？”　　　　他抱住她，怀里哭鼻子小猫低低抽泣，像猫瓜子挠啊挠，心痒痒。　　　　他安抚道：“不会，我不会给你留下背影。”　　　　她呜咽着又吩咐一大堆：“那分别我先走，打电话我先挂……”　　　　他一一应下。　　　　等那股劲儿过了，她又觉得丢人，嚷嚷着要他把刚才的全忘掉，她潇洒，不在乎，没那么多小女生心思。　　　　可每次晚上送她回女生宿舍，她总会小心翼翼撩起窗帘偷看，又生怕被他发现，整个人一探一缩。　　　　有次他故意躲在一边，她看不见他，不断换着角度，揪着的窗帘也随之摆动。后来她放弃了，垂着肩走了。　　　　他无奈笑笑，给她发了条短信：【回来。】　　　　没过几秒，垂落的窗帘唰一下掀开，女孩看到阴影里走出来的人影，脸上笑容霎时绽放，兴奋地冲他直挥手。　　　　那晚星星亮，房间灯光明炽，她的笑，比这些都耀眼。　　　　那笑，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所有开心的回忆，都有她的影子啊。　　　　甜是真的甜，疼也是真的疼。　　　　口袋手机振铃，程致励回了魂。他眼里起了雾，紧紧闭目，接起。　　　　“喂。”出口，嗓子都哑了。　　　　“程哥。”又是章岩，“不会是因为童喃吧？”　　　　“嗯？”程致励一愣，唇角一抖，“不是，两起案件本来就可疑。”　　　　“程哥，虽然我知道不该说，但我还是得说……”　　　　程致励冷厉打断：“不该说就别说。”　　　　“呃，你这样真没有必要……”　　　　程致励再次截住他：“章岩，你不是不知道他的黑道背景。”　　　　“可是……”　　　　这次他还没听他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程致励心头止不住烦躁，闭着眼，手覆额。　　　　片刻后，再次睁开时，他的眼底恢复了一片清明。六楼窗户边，也已经没了人影。　　　　他拿出手机，输入，发送，丢到一旁副驾。随后脚踩油门，往外驶。　　　　这边。　　　　童喃屁股刚着沙发，就提示有条微信，一看，是程致励。　　　　童喃一愣，这才知道刚才他不止输了电话，还加了微信。她起身跑到窗边，楼底静悄悄，黑色越野早不在了。　　　　坐回沙发，点开。　　　　程致励：【下周一晚上六点，楼下等你。】　　　　童喃轻挑眉，退出，点进左迪的聊天框。　　　　童喃：【下周一有什么事？】　　　　没过几秒。　　　　左迪：【下周一是警队国庆晚会。】　　　　童喃：【很正式的那种？】　　　　左迪：【对。童喃姐，你也要参加吗？】　　　　童喃神秘：【不告诉你呀。】　　　　发完，上滑。她盯着‘国庆晚会’四个字，唇角挑起，再次点进程致励的聊天框，慢慢悠悠打出几个字，发送。　　　　【没空，不去。】　　　　……　　　　一晃长假过了半。　　　　这几天一直细雨绵绵，天空阴沉，不知扫了多少人的兴。　　　　大门，教学楼，都悄然无声，只有小颗雨滴，浅浅落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大礼堂这边。人群接二连三，成群结队往里走，喧闹不已。　　　　大礼堂里。　　　　讲台前，童喃来回踱步。　　　　这是她回国后第一场讲座，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基本上所有被大雨困在学校的学生都来了，还有不少公安大学的，坐都坐不下。　　　　真是天公做媒啊……　　　　童喃深呼吸，心跳还是快。　　　　刘教授鼓励道：“没事，你可以的。”　　　　何子鑫也笑：“我们在下面给你加油。”　　　　说着，他还摇了摇手机，童喃唇角一翘。　　　　十点，讲座开始。　　　　一上台，童喃便一扫先前的紧张，昂首阔步，笑容大方。她身穿白色高领毛衣，外披一件深色西装外套，，正式中不乏随性。　　　　往台上一站，胸有成竹，气势如风。　　　　主题很简单：微反应刑事侦查应用。　　　　按着流程，演讲有序缓慢地进行，还有何子鑫的微信场外指导，算得上顺利。　　　　台下观众听得认真，童喃讲得仔细，时间过得快，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临近尾声。　　　　到了最后提问环节。　　　　某位男同学站起来，问：“老师，这些对每个人都适用吗？”　　　　“当然不能用相同准则去衡量所有人。通常情况下，你要先找到对方的基线行为，也就是正常的状态，只有这样，你才能分辩出变化。一开始可能有些困难，但当你熟练之后，即使是一次偶然相遇，你也能第一时间找到。”　　　　又有人问：“那老师，你有没有因此闹过笑话？”　　　　“算有吧。我刚协助警方，一个绑架案。有次他们在询问受害人的母亲，她回答时不停眨眼睛摸鼻子，我急着表现，就大声指出她说谎，后来才知道，她有鼻炎，丢人丢大发了。”　　　　底下发出善意笑声。　　　　“所以啊，很多时候要结合对方的状况，及所处的环境，不能一味认定出现了某种反应就有某种情绪。”　　　　最后一个提问机会，童喃还没点，就听有个男声透过麦克风：“老师，要是对方故意做其他表情误导，或者故意板着脸呢？”　　　　声音耳熟，童喃收回虚空的手，定睛一看，挑起了眉。　　　　居然是那个红毛儿。　　　　红毛儿看到她的视线，笑着冲她招手，躲在人群后，还给了她一个飞吻。　　　　“……”童喃脸上的标准职业笑几乎奔溃，隐隐咬牙：“真假表情之间差距还是很大的，仔细分辨完全可以分辨得出。故意板着脸，也会被一些不受控制的细微反应出卖。更何况，有时候最重要的不是什么出现了，而是什么没出现。”　　　　出乎意料的，红毛儿在认真听她讲。过程中，他一度神情困惑，几秒后，整整衣服，恢复常态－－　　　　“哇老师，听你这么一讲，我茅塞顿开啊－－”　　　　怪声怪气，挤眉弄眼，贱兮兮的样子。　　　　童喃没忍住白眼，连忙几句话收了尾。掌声热烈，众人散场。　　　　谁想一下来，就见红毛儿向前方走来，童喃刚蹙了下眉，却又见红毛儿停在第一排，给了何子鑫一个大拥抱。　　　　两人声音大，传到童喃耳里。　　　　红毛儿：“我可看到了你刚才偷偷帮助哇，简直就是活人版地场卫。”　　　　何子鑫：“什么？”　　　　红毛儿：“女王背后的骑士，变身相救啊。”　　　　何子鑫：“……？”　　　　“认真的吗？你不知道？”红毛瞪大眼，“哇靠你的童年呢大兄弟？”　　　　何子鑫：“……莫临奇，我是你老师。”　　　　“是是是，何教授。”故作严肃，一秒破功，“天啊，我们之间的代沟有辣么大－－”　　　　红毛儿窜到一边，“唰”地张开双臂到最大，又蹦跶回来，拍胸脯嚎道：“啧啧啧，可怕……”　　　　“好了你安静点。”何子鑫笑得无语。　　　　一个闹腾，一个温和。刘教授默默在一旁看，嘴角弯，俨然一副慈父的样子。　　　　童喃被吵到，路过时一个巴掌呼他头上，讽道：“他的童年一般不看美少女战士，不像你。你这么喜欢，干脆扮着上学算了。”　　　　“哇靠老师，你怎么知道我有衣服－－”红毛儿疼得龇牙咧嘴，夸张地叫，“不过老师，我的衣服是水兵月哦，如果你想看，我不介意……”　　　　“我介意。”何子鑫打断。　　　　童喃装傻。旁边红毛儿：“哦－－”。　　　　拖长，音不停转，配合他丰富到过分的眉眼表情，欠揍的不得了。童喃废好大力，才控制住。　　　　又瞎扯了会儿，童喃这才知道，红毛儿名叫莫临奇，跟何子鑫和刘教授的关系，用他的话来说，是个很长的故事。　　　　童喃翻着白眼，毅然决然拒绝了他“要不要一块儿喝一杯慢慢说呀”的邀请。　　　　挥挥手，走了。　　　　……　　　　支队这几天没大案子，程致励等人却一点都不清闲，忙着张罗，迎接抽空前来的南山市市长。　　　　为了迎合时间，连原定一号晚的国庆晚会都挪到了六号，周一。　　　　晚会在公安局，知道市长会来，办的比往年正式很多，大家也都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就连平日里邋遢的章岩，也换下了皱巴巴的衬衫和布满泥的皮鞋，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月亮悄无声爬上天际，公安局灯火通明，繁华喧闹。　　　　门口，警察整齐排列。近年来，刑侦支队屡破大案最受重视，立于最前的自然是分管刑侦的应副局，其余几位副局紧随其后。　　　　旁边，程致励西装革履，气宇轩昂，身板挺直，像堵墙。　　　　五分钟后，市长的车停下，市长与兼任公安局长的副市长下车，应副局上前。　　　　“罗市长，好久不见。”　　　　罗市长颔首，“应副局。”　　　　程致励跟市长也有过一面之缘，几人握手，寒暄一阵后，往里走，外面的警察井然有序地跟在他们后面。　　　　程致励落后几步在最后，外面只剩寥寥几人。他边走，眼神瞟到刚刚在路边停下的车，顿足。　　　　这车熟悉。　　　　车门开，下来的人，证实了他的猜测－－　　　　童喃缓缓迈下车，一袭红色薄纱长裙，衬得她本就偏冷的皮肤更加白皙透明。她目光落在他身上，笑得娇艳。　　　　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程致励渐渐失了神。　　　　她一步一步，走近。　　　　然后－－擦肩而过。　　　　程致励的脸色顿时晴转阴，蓦地转身，发现她的目标居然是他身后的某个男人。　　　　他紧锁眉头，两大步追上，用力拽住她的手腕。　　　　一扯，一推，一抵。　　　　还不等童喃反应过来，她就被男人抵在墙上，他紧实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着，把她困住。　　　　男人的眸色沉郁，染了墨，铺天盖地的墨，还透着一丝戾气。　　　　“你什么意思？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