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可能会认错任何一个人,但她唯独不会认错Harry。  她看见了那柄长柄的黑伞,那副黑框眼镜,和她最熟悉的侧脸。  但现在她看不见了。  伊莱恩茫然地看着陌生的面孔在她的周围来来去去,绘着巨大Logo的卫衣,米色的风衣,有着热带风情的连衣裙,拉链一直系到最上面的皮夹克,唯独没有她熟悉的那身剪裁合体的西装。  她试着往最后见到的那条街走,不小心撞上了人。在连声的道歉时伊莱恩听见了他的声音,音调优雅又迷人。只有他的声音是这样的。  “伊莱恩。”  伊莱恩站住了。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往你脑袋上兜头来了盆冰水,或是有人在她的房间里来了场让她脑子昏昏沉沉的爆炸。  换成别人,伊莱恩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报复回来。  但他不行。  她的导师与引路人,Harry。  伊莱恩可以向任何一个人的脑袋上开枪,却容不得任何人——包括她自己——给Harry哪怕一句指责。  伊莱恩舔了舔嘴唇。  她有点不明白Harry为什么不说话。  但她开不了这个口——你明白的。她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但她死而复生了。而且复活后没回Kingsman去。没回去也就算了,她不该这么贸然追过来的,更不该让Harry认出她。再说,就算知道Harry起了疑心,她也该装得像个陌生人。可问题又来了,她没能装成功。  糟糕透顶。  伊莱恩知道她应该怎么说,但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不知道被哪个巫婆拿走了,该死的,哪怕说个单词也好。她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得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太丢脸了:“呃……嗯……是我。”  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伊莱恩迅速地瞥了一眼,是马特的号码。她飞快地按下了拒绝接通,随即发了条消息过去。  【没事,我见到了一个朋友。】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又加上了一句话。  【请别在意。抱歉。】  伊莱恩按下了发送,随即胡乱地把手机塞进西装的口袋里。  Harry耐心地等她做完了这些事,才发出了邀请:“去喝一杯吧,伊莱恩。”  伊莱恩转过了身。    他们随便找了个酒吧坐了下来。现在是中午,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伊莱恩看着Harry要了杯吉尼斯黑啤。她为自己点了杯亚历山大,一种口感非常温和、比起酒更像是半融化的雪糕的鸡尾酒。她要了一半鲜奶和一半奶油的调配方法,使酒精度数变得更低。  Harry的黑啤最先上来。亚历山大很好调配,很快也被轻轻放在了她的面前。巧克力、豆蔻粉和白兰地各自不同的气味混合成香甜的味道,伊莱恩没去碰它,而是盯着它,隔着酒杯看着Harry将啤酒杯放下,杯中的液体已经少了三分之一。  她决定先开口。  酒吧里没有其他人,她的声音显得特别空洞和清晰。伊莱恩干巴巴地低声陈述着,从她死于莫兰的围杀开始,毫不隐瞒——除了义警先生的真实身份。当然,她挑选了调酒师不会觉得他们是一对精神病的隐晦说法。  她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终于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甜蜜的口感在她的口中泛着苦涩,伊莱恩的手有点儿颤抖。她放下了酒杯,犹豫了几秒。  “我很抱歉,Ga…Harry。”伊莱恩还是选择了称呼他的名字,“我没想过——”  Harry放下了酒杯。他的动作很轻,但杯底与木桌还是发出了一点点声音。伊莱恩立刻闭上了嘴。  “我明天就会回英国。”  伊莱恩终于抬起了头。她有点惊讶,随即想到Harry来美国肯定是有什么任务。她很想问问他需不需要她,可是她能拿什么身份去问?她已经不是薇薇安了,不是那个能和他顺理成章站在一起的薇薇安。  她是神盾局的特工,半夜跑出去的义警,未来哥谭的法官,她还是伊莱恩,却不再是薇薇安。  “你不想回去。”Harry继续以一种极其平静的、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语调说,看着坐在他对面局促不安的伊莱恩。她的手指正不自知地捏着椅子的扶手,再度垂下了目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她的变化算不上很大。依旧是黑发,只有眼睛的颜色从冰山上泛起的那种浅蓝色变成了黑色。她的五官和以前的她没有太多区别,还显得柔和了一点,看起来有些呆呼呼的。他认出伊莱恩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不仅仅是相似的外表,她茫然四顾的神情就和那次任务他被人缠住没能亲自去接她时一模一样,抿紧了嘴唇,眼睛里带着无声无息的、就像是冰湖下偶尔一闪而过的游鱼那样的乞求,看似转瞬即逝,却从始至终都存在。  “算是…吧。”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的老师的心理活动的伊莱恩死死盯着杯子里乳白色的酒液,但也不敢把话完全说死。Kingsman是终身制的,没有半途退出的道理。可她也算不上是以前的伊莱恩了。这种例子她估计是第一个,也得是最后一个。  Harry看上去还是很温和,但伊莱恩知道他生气了。他的唇角微微向下,略微抿起了嘴唇,稍稍侧过头盯着她。他肯定生气了。作为Harry亲自教导出的特工,伊莱恩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他的微妙变化究竟代表了什么。   她都能猜到Harry在想什么。  她也知道Harry曾经对她的期望。薇薇安从未让Galahad失望过。Kingsman中有不少人都猜测薇薇安总有一天会在Harry卸任后接替他成为Galahad。  但她的确不是没有姓氏的伊莱恩了。她的生活里也不再只有Harry和Kingsman,而是被各种各样的案子、马特·默多克、神盾局给瓜分了,可能未来还会有哥谭和毁灭博士的报复。  她不可能抛开这些回到Kingsman。可是为什么不可能呢?担心神盾局会因此和Kingsman对立?担心小姑娘的心愿再也没法实现?  伊莱恩从来都不是个会去主动关心陌生人的人。她找的理由只是些借口,要知道她才认识义警先生不到半年,她就连他到底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她回头还得跟马特解释Harry的事情。她总不能说,嘿马特,我曾经是Kingsman的特工,结果我死了。然后我又复活了,最后和你一起打架了这种话吧?那可太丢脸了。  哪怕有无数的后续还需要处理,伊莱恩还是觉得很高兴,甚至觉得Harry也有些高兴,虽然这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就像她感觉Harry消瘦了一些。  无论如何,她或许不再是Kingsman的薇薇安,但她永远都是伊莱恩。  ——那个在Harry的怀抱中第一次知道自己拥有名字,第一次看见外面的世界的小女孩。  Harry很想长长地叹息一声。  秋季的纽约辽远而金黄,空气中飘荡着白昼的尘埃与喧嚣。她迟到了很长时间,可他依然为她的归来而高兴。  即便她不打算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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