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六年(公元642年),孟夏。  黄栀子芳香近日里愈发浓郁了,媚娘有时于书屋间,也觉不经意怠惰。承旨职司已极熟稔,并不需自己如何费心。然而常在便殿、在便殿——  想起便殿,媚娘心里恍惚泛起一个清瘦身影,风神俊爽晋王是便殿常客,因未出阁,一直居停宫中。当然宫中礼制晋王本不当无故与媚娘有甚言语的,然而晋王——    春分前一日。宫中,便殿。  “郑宫人,你且去将这烛灯换了,再取些瓣香来罢。”媚娘安静叮嘱着——媚娘虽系承旨,便殿里灯烛香事非其职司。然看便殿宫人们疏漏了,亦时常提点之。  “唯,才人。”一个二十几许着淡色公服之淡妆女子静静应着,就往去了。  便殿一时音声寂,只有飞过便殿黄莺鸟婉转啼音,或偶尔乌雀鸟鸣。这时分宫人们大都随侍花苑了罢,阿菊也当快回来了——刻钟前媚娘着她往自住之芳文殿取自己惯常用青紫地绣淡黄棣棠花文丝帕的。媚娘随意收拾着御案侧散落表章。  “阿爷不在这里麽?”一个略些熟悉音声响起。媚娘回了头。“原来是——武才人。”  媚娘略些迟疑着。这是唐帝向不在殿之时分,也是殿院一日间最寂静之时刻。宫中上下皆知道,晋王当也不例外,可是晋王——  晋王淡淡笑望着这娇艳可人之小女子,他当然知道她为宫中之便殿承旨,虽未承宠,然赐名媚之才人。且晓得这时分他阿爷定当不在,媚娘又正当值,定于便殿待阿爷花苑归来批阅表章。于是,俟殿中人渐次散尽,阿菊、郑宫人次第出得便殿——吩咐随行人只管殿外候着,晋王就无巧无不巧步了进来。  媚娘立于殿之中央,她芍药花般娇艳面颊间带着层淡淡光华,眉间最新式梅蕊淡红,倭堕髻右侧斜插着枚芍药花形玉钗,淡淡脂粉香,口脂殷蕊红。配着茱萸纹绣橘黄地衫,袖缘郁金字文锦,满印着棣棠花文藕丝裙,蹙金绣浅青灰地帔子,娇艳中不失淡雅。晋王静静看着这个仲春薰暖阳光下在那里微微迟疑、欲语还休之娇艳小女子,心中微微涌起一股热意——“为了这个女子,什么也当是值的了。”    其实晋王是极诚孝皇子。贞观十年六月,文德皇后(长孙皇后)崩逝,哀怮最甚者就是晋王。他天性之仁孝是朝臣宫人们皆知的,于女色上素来也极自谨。然而自从见到媚娘,见到媚娘——  初见媚娘是媚娘还未正式执掌职司之一个惊蛰后六日之半上午,他因事往便殿寻他阿爷,一入便殿,正见一十几许之与他阿爷说话之小女子,淡淡宫样妆,黛绿新眉样,随云髻上斜插着的正是现下鬓间这枚芍药花形玉钗。身上深青紫地木芍药文绣金衫子外缠枝卷草文暗绯地及腰短袖,浓紫薄色衔花鸟文帔子,十二破石榴红留仙裙艳色得仿佛仲春和熙薰暖阳光下只有这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微微仰着头,满含笑意,却全然不知自己的美——晋王知道,从此后,他再难忘怀的就是她——媚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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